第89章 无声的碎片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89章 无声的碎片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皮肤上未干的冷汗,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段平平在病床上,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床头铁架,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视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门关上了,隔绝了那个苍白而沉重的身影,可病房里的空气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反而像凝固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心口。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因恐惧而爆发的冰凉触感。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伸出手的瞬间,那股灭顶的恐慌会如此汹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如此真实。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痕,可皮肤下却仿佛还残留着被钢铁钳制、骨骼几近碎裂的幻痛。

“罗暹……”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她混乱记忆的锁孔,却怎么也转不动。祠堂、血迹、昏暗的光线、破碎的哭喊……这些画面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碎纸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每一次试图聚焦,太阳穴便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搅动。

她疲惫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混乱的碎片。可黑暗中,那双眼睛——那双半阖着、深不见底、带着疲惫与孤寂的眼睛——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还有他那只停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的、苍白的手。

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最后看她的眼神……会让她心里某个角落,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酸楚?

“咔哒。”

病房门被再次轻轻推开,打断了段平平混乱的思绪。

是之前的护士。她端着一个医用托盘,上面放着几支药和一小杯温水,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张。

“段小姐,感觉好些了吗?”护士走到床边,声音刻意放得很轻,“该吃药了,有助于稳定情绪和神经恢复。”

段平平勉强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护士脸上,又滑向她手中的药片。白色的药片在透明的塑料药杯里,看起来无害又冰冷。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出了最核心的困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罗总……他怎么样了?”提到这个名字,心脏又是一阵莫名的抽紧。

护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段平平苍白茫然的脸,将药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起电子体温计,动作自然地靠近,示意段平平夹在腋下。

“别担心,段小姐。”护士一边操作体温计,一边用平稳的语调回答,避开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就是受了点惊吓,情绪波动太大,加上旅途劳顿,身体有点吃不消。这里是医院特护病房,环境安静,最适合你休养恢复。”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至于罗先生……他在隔壁接受最好的治疗,有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守着,陈助理也寸步不离。你要相信医生,更要相信罗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番话滴水不漏,充满了安慰,却巧妙地绕开了所有实质性的信息。段平平听在耳中,只觉得那层包裹着真相的迷雾更加厚重了。她看着护士温和却疏离的笑容,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护士取出看了看,记录在护理单上。“体温正常。来,先把药吃了。”她端起水杯,将药片递到段平平唇边。

段平平机械地张开嘴,任由护士将药片放入口中,又就着水杯喝了几口水,将药咽了下去。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随即又被药片的苦涩取代。

护士看着她把药吃完,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这就对了。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情绪稳定是最重要的。”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收拾好托盘,“有事随时按铃叫我。”

护士转身离开,病房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段平平靠在床头,药效似乎开始缓慢地发挥作用,那尖锐的头痛和混乱的思绪被一层朦胧的倦意覆盖,变得迟钝而沉重。眼皮像灌了铅,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撞击墙壁的巨响,猛地从隔壁传来!穿透了隔音并不完美的墙壁,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段平平昏沉的神经上!

她瞬间惊醒,心脏狂跳!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声响!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嘶吼和紧张的抢救声,而是……激烈的肢体冲突声?!

砰!哗啦——!

像是椅子被狠狠踹翻,又像是仪器被扫落在地!

“按住他!快!”

“小心!别让他碰到伤口!”

“镇静剂!加大剂量!快!”

男人低沉的、充满暴戾的咆哮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医生急促到变调的指令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透过墙壁清晰地传递过来!那声音里的疯狂和失控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仿佛隔壁关押的不是病人,而是一头彻底挣脱了锁链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呃啊——!!滚开!!”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充满了无边痛苦和毁灭欲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嚎,狠狠刺穿了所有混乱的声响!

是罗暹!

段平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猛地用手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却如同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脑海!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仿佛被这疯狂的咆哮声激活,祠堂里那双布满血丝、翻涌着骇人煞气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冰冷!残酷!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

是他!就是他!

那个在噩梦里,在祠堂的阴影里,一次次用冰冷眼神将她送上祭台的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她!身体的本能快于意识,她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不顾手背上还连着输液管,挣扎着就要往床下缩!她要逃!逃离这个声音!逃离隔壁那个可怕的源头!

“别动!段小姐!冷静!”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之前那个护士和一个值班医生冲了进来。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段平平想要拔针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紧张,“不能拔针!躺好!”

“放开我!他在那边!他疯了!他会……”段平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语无伦次,身体像受惊的兔子般拼命挣扎扭动,输液架被拉扯得剧烈摇晃。

“按住她!小心针头!”值班医生也冲了上来,和护士一起用力,才勉强将失控的段平平按回床上。医生是个西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此刻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审视,飞快地扫过段平平惊恐扭曲的脸庞。

“给她注射镇静剂!快!”医生对护士低吼,语气不容置疑。

护士立刻从托盘里拿出一支早己准备好的注射器,动作麻利地排掉空气,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不!不要!我不要睡!他会……”段平平看到那针尖,恐惧达到了顶点,挣扎得更加剧烈。隔壁那疯狂的咆哮和打斗声仿佛就在耳边,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听话!段小姐!这是为你好!”护士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强硬。她死死按住段平平的手臂,针尖迅速而精准地扎进了她手臂的肌肉!

冰冷的液体迅速注入血管。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段平平的意识。挣扎的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眼前护士和医生紧绷的脸开始旋转、模糊。隔壁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疯狂咆哮声,也仿佛被拉远、扭曲,最终变成沉闷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要醒了……”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破碎音节,从段平平逐渐失去血色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被血……唤醒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沉重地合上。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值班医生那透过金丝眼镜、紧紧盯着她的、若有所思的、冰冷而锐利的目光。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病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时间失去了刻度。

段平平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粘稠的、温暖的黑暗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祠堂的血腥,也没有隔壁的疯狂。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沉溺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啜泣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荡开了这片宁静的黑暗。

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深切的悲伤,像一只迷路的小兽在低低呜咽。

段平平的意识被这哭声牵引着,缓缓从深沉的昏睡中浮起。眼皮依旧沉重,但那种灭顶的恐惧和剧烈的头痛似乎被药物暂时压制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沉重的疲惫和空茫。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床头灯。输液管里的液体依旧在缓慢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啜泣声来自病床边的椅子上。

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蜷缩成一团的娇小身影,正坐在那里。是颖儿。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随着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着。她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的纤细手腕上,似乎也贴着留置针的胶布。

“颖……儿?”段平平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刚醒来的茫然。

啜泣声戛然而止。

颖儿猛地抬起头!

灯光下,她的脸色比段平平好不了多少,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睑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的阴影。那双曾经带着骄纵和痴迷的漂亮眼睛,此刻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悲伤和无助。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段平平醒来,颖儿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恐,有怨恨,有一闪而过的敌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脆弱的茫然。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虚弱地晃了一下,又跌坐回椅子上。

“……你醒了。”颖儿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段平平对视。

“你……怎么了?”段平平看着她憔悴惊恐的样子,心头莫名地一紧。虽然记忆依旧混乱,但祠堂里颖儿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关于“诅咒”、“罗家”的控诉,如同蒙着纱的剪影,模糊地浮现出来。还有……在祠堂密室,那千钧一发之际,似乎也是颖儿那两声充满精神冲击的尖叫,短暂地干扰了那个可怕的黑影?

颖儿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病号服袖子,身体微微发抖。沉默了足有十几秒,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梦到哥哥了……好多血……祠堂……祭坛……他……他变得好可怕……眼睛……眼睛是红的……像……像魔鬼……”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段平平,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惧,“是你!都是因为你!那个诅咒!那个该死的玉佩!你们段家……你们段家害了他!也害了我们罗家!”

又是段家!又是诅咒!

段平平的心猛地一沉。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似乎总有一个模糊的姓氏——“段”?是她吗?她姓段?这和颖儿口中的“段家”有什么关系?那个玉佩……她好像……见过?

头痛再次隐隐发作,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颖儿看着段平平痛苦茫然的表情,眼中的怨恨似乎被一种更深的绝望取代。她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再次垮塌下去,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爸爸……爸爸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用头撞墙……墙上……全是血……他说……他说是诅咒……是将军的怨气……在找替身……谁都逃不掉……”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段平平,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哀求,与她之前骄纵的形象判若两人。

“段平平……你告诉我……祠堂里……那个手札……上面到底写了什么?那个将军……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他是不是真的……要把哥哥……变成……变成……”后面的话,她颤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手札?

段平平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个清晰的画面瞬间冲破迷雾,狠狠撞入她的脑海!

昏黄的烛光下,摊开的、泛黄的纸页!

力透纸背、饱含血泪的浓黑墨字!

“【……将军深知那‘归墟’邪术师所图……】”

“【……假死之药被暗中调换为真正的‘噬心’剧毒!】”

“【……将军悲怒攻心……怨力滔天……化为不灭诅咒……】”

“【……此恨绵绵无绝期……此债,唯有段罗血脉,方能真正了结……】”

那些冰冷的、带着控诉和绝望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段平平混乱的意识屏障!祠堂密室!那份尘封的手札!上面记载的颠覆性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

“呃!”段平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猛地抱住了头!剧烈的头痛伴随着手札文字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手札……手札……”她痛苦地喘息着,破碎地重复着这个词。

颖儿看到段平平的反应,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光芒!她猛地从椅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abbdg-8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
书香门第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