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的雨幕中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段平平脸上、身上的泥浆,却洗不去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颠覆性的震惊。她瘫坐在祠堂墙根冰冷的泥水里,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锁在罗暹小臂外侧那道狰狞的暗红色疤痕上。
闪电的惨白光芒早己消失,但那疤痕的轮廓在昏暗中依旧清晰可辨,如同一个烙印,深深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状如蜈蚣,乃其勇武与冷酷之印记……”**
书中的文字与现实重叠,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罗暹也僵在原地。他抓握平平手腕的力道早己松懈,那只大手悬在半空,雨水顺着他绷紧的指节不断滴落。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从不示人、此刻却暴露无遗的旧疤,脸上惯常的冰冷与强势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裂开深深的缝隙,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惊愕、混乱和一种被彻底剥开的狼狈。他猛地抬眼看向平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有被窥破秘密的震怒,有难以置信的荒谬,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宿命击中的茫然。
祠堂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旁观者。落霞村的死寂被哗哗的雨声无限放大,敲打在两人之间那道骤然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鸿沟上。
“你……”平平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破碎不堪,带着尖锐的颤抖,“……那道疤……”
她的话如同一个开关,瞬间惊醒了陷入混乱的罗暹!
他眼底的狼狈和茫然迅速被更深的、如同实质般的阴鸷和警惕所覆盖!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后、猛兽被激怒的本能反应!他不再看自己的伤疤,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刺向平平!
“闭嘴!”罗暹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威胁的压迫感,“起来!”他不再试图去拉她,而是用一种极端冰冷的命令口吻,仿佛在驱赶一个闯入禁地的、极其危险的生物。
就在这时,祠堂附近一栋低矮石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而警惕的老脸探了出来,正是平平进村时遇到的其中一个村民!他看到祠堂墙根下泥泞中的外乡女子和那个气势骇人的高大男人(罗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惊恐和愤怒!
“外乡人!祠堂……祠堂禁地!”老人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嘶哑地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女人!不能靠近!要遭报应的!快走!快离开这里!”
老人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紧接着,附近几户人家的门也纷纷打开缝隙,更多或警惕、或惊惧、或愤怒的目光从黑洞洞的窗口和门缝里投射出来,无声地聚焦在祠堂墙根的两人身上。整个落霞村,似乎因为这小小的骚动而苏醒,散发出一种无声的、排外的、令人窒息的敌意!
罗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来自整个村落的排斥和压力,尤其是对平平这个“触犯禁忌”的女人的敌视。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摔得沾满泥浆的相机塞进平平怀里,然后抓住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腕(避开了颖儿留下的抓痕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种被围观的暴躁!
这一次,平平没有反抗。巨大的震惊、村民的敌视、罗暹那骇人的眼神,以及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要断裂的剧痛,让她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她像个被提线的木偶,被他强行从泥水里拖拽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口的方向,在村民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狼狈逃离!
雨水混合着泥浆,模糊了视线。崎岖的山路在暴雨冲刷下变得更加湿滑难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随时会坠入深渊。罗暹的脚步迈得又大又急,几乎是在拖着她前进。平平被他拽得手腕剧痛,呼吸急促,好几次差点再次摔倒,都被他强硬的力道硬生生扯住。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冻得她牙齿打颤,但更冷的,是心底那片被伤疤和罗暹此刻态度冻结的荒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踩踏泥泞的噗嗤声和哗哗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这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充满了未解的谜团和即将爆发的风暴。
终于,在艰难地翻过一道陡坡,距离栖云古镇还有一小半路程时,意外发生了!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声压过了雨声!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碎石滚落的密集声响,自他们头顶的山坡上传来!
“小心!”罗暹反应极快,猛地将拖拽着的平平狠狠往自己怀里一拉!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向侧前方一块巨大凸起的赤色岩石扑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
“哗啦啦——轰!”
大量混杂着红土、碎石和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植被的泥石流,如同一条狂暴的土龙,从他们刚刚经过的山坡上方倾泻而下!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石块,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将狭窄的山路彻底掩埋!泥浆溅起数米高,有几块拳头大的碎石甚至砸在罗暹和平平藏身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惊魂未定!
平平被罗暹紧紧护在怀里,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大部分飞溅的泥浆和碎石。她的脸紧贴着他湿透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擂动。他身上那股清冽中带着雪茄味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泥石流的轰鸣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山路被彻底阻断,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还在缓缓流淌着泥浆的“伤口”。回古镇的路,断了。
罗暹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一些,但他箍在平平腰间的手臂依旧如同铁钳般牢固。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平平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和泥点,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罗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未消的戾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但很快,当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本沾满泥浆的《红尘劫》影视策划书时,所有的情绪瞬间被冰冷的阴霾覆盖。
他猛地松开她,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粗暴,仿佛要甩掉什么不洁的东西。平平猝不及防,后背撞在冰冷的岩石上,痛得闷哼一声。
“看看你干的好事!”罗暹的声音比这山雨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和迁怒。他指着身后被泥石流掩埋的山路,又指向平平怀中那本泥泞不堪的策划书,眼神锐利如刀,“为了这本破书!为了你那该死的好奇心!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祠堂禁地!日落不入村!这些警告在你眼里都是耳旁风吗?!”
平平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心底那点因获救而产生的微弱悸动瞬间被更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她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手腕的剧痛、祠堂外的羞辱、伤疤带来的颠覆性冲击、死里逃生的恐惧,还有此刻罗暹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
“那你呢?!”她猛地将怀中那本沾满泥浆的策划书狠狠摔在脚下的泥水里!纸张散开,泥水迅速浸染了精美的页面。“罗暹!”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尖锐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指向他!指向他小臂上那道被雨水冲刷后更加刺眼的蜈蚣状疤痕!
“这道疤!你怎么解释?!”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眼中燃烧着被欺骗、被愚弄的熊熊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落霞关血战!流矢贯穿!护主留下的印记!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罗暹!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究竟是谁?!你和书里的那个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诡异,“……你就是他?!”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岩石缝隙间炸响!盖过了哗哗的雨声!
罗暹的身体骤然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眼底所有的冰冷、迁怒、强势,在这一声首指灵魂的拷问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却爆发出惊人力量质问他的女人。她眼中那赤裸裸的恐惧、愤怒和寻求真相的绝望,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山洞(岩石缝隙形成的临时遮蔽处)外,是阻断归途的泥石流废墟和瓢泼大雨。
山洞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两颗被真相与宿命逼到悬崖边缘、激烈碰撞的灵魂。
罗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平平,看着那道指向他伤疤的、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指,第一次,在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脸上,露出了近乎空白的、被彻底击穿的茫然和无措。
那道疤痕,在此刻,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血色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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