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的六月，总是被连绵的雨水浸泡得发胀。
今夜尤其不同，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如同无数钢珠砸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噼啪作响，汇成一片喧嚣的水幕。
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朦胧的光，勉强勾勒出城郊废弃河道那黑黢黢的轮廓。
河道边的泥泞小路上，一辆环卫三轮车歪歪扭扭地停着，车灯无力地照射着浑浊的水面。
三轮车旁，一个穿着荧光黄雨衣的清洁工老王，正佝偻着腰，用长竹竿试图打捞漂在水面上的一个黑色物体。
那物体半沉半浮，被水流推搡着，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什么鬼东西……这么沉。”老王嘟囔着，雨水顺着他的帽檐不断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黑色物体勾到岸边，伸手一摸，触感坚硬而怪异，像是裹着什么东西的塑胶袋。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王犹豫了一下，从雨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哆嗦着点燃。
微弱的火苗在雨夜里摇曳，照亮了黑色塑胶袋的一角——那上面似乎沾着暗红色的、己经被雨水冲淡的痕迹。
“啊——！”老王猛地扔掉竹竿，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死人了！杀人了！”
他的叫声很快被暴雨吞噬，但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半小时后，刺耳的警笛声穿透雨幕，打破了城郊的死寂。
数辆警车和一辆法医勘查车呼啸而至，车灯划破雨帘，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封锁现场！无关人员全部撤离！”
一个略显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林深，江海市公安局重案一组的组长。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防雨执勤服，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异常锐利的眼睛。
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的额头上，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现场。
“林队，”一名年轻警员小跑过来，递上一副手套和鞋套，“是环卫工老王报的警，他发现了这个。”警员指了指岸边己经被初步保护起来的黑色塑胶袋。
林深戴上手套，蹲下身。
近距离观察，那黑色塑胶袋的质感很厚实，袋口被宽胶带紧紧缠绕着。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观察周围的环境。
河道两岸是杂草和泥泞，除了老王的脚印和车轮印，没有明显的新鲜足迹。
雨水太大，几乎冲刷掉了所有可能的痕迹。
“把袋子打开，小心点。”林深沉声吩咐。
两名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划开胶带，一股混合着河水腥气和某种淡淡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在这污浊的雨夜显得格外突兀。
当塑胶袋被完全打开时，在场的几名警员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块人体的残肢——从形态看，像是人的大腿部分，被齐齐斩断。
切口平滑得惊人，边缘整齐划一，不像是暴力砍击所致，反而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外科手术切割。
更诡异的是，残肢周围没有任何喷溅的血迹，塑胶袋内壁虽然有些许暗红污渍，但更像是渗出而非喷溅。
“头儿，这切口……”旁边的年轻警员脸色发白，“也太整齐了吧？”
林深没有回答，他凑近残肢，仔细嗅了嗅。
那股淡淡的香气更加清晰了——是薰衣草的味道，像是某种香薰精油。
他又检查了一下塑胶袋的内部和外部，没有发现更多明显的线索。
“通知苏晚，让她立刻过来进行初步尸检。”
林深站起身，对身后的警员说，“另外，检查周边所有监控，尤其是河道入口和出口处的，看看有没有拍到什么异常。”
“林队，”另一名负责通讯的警员挂了电话，脸色凝重地走过来，“调度中心说，这一片的监控……在昨晚午夜到今晨三点左右，全部显示故障，没有任何录像资料。”
“全部故障？”林深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是设备问题，还是人为？”
“暂时不清楚，技术部门正在排查。”
林深沉默了。
在这种关键时段，监控集体“故障”，这绝不是巧合。
他再次望向那截泡在水中的残肢，雨水不断冲刷着它苍白的皮肤，那异常整齐的切口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穿着白色法医服、外面套着防雨罩的苏晚匆匆赶到。
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但略显疲惫的脸，眼神却十分专注。
“林队，”苏晚点头示意，随即蹲下身，拿出随身的勘查箱，开始进行初步检查。
她戴上手套，轻轻触碰残肢的皮肤，眉头很快皱了起来，“皮肤温度异常低，而且触感僵硬，有明显的冷冻损伤迹象。”
她拿出温度计测量了一下残肢表面的温度，又对比了河水的温度，“冷冻时间不长，但温度很低，应该是在死亡后不久就被冷冻处理过。”
苏晚又仔细观察了切口，“切口非常整齐，边缘组织没有明显的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分尸。
使用的工具应该是非常锋利的刃具，甚至可能是手术用的器械，才能造成这样的切口。”
“手术器械？”林深重复了一遍，眼神更加深邃。
“只是初步判断，需要回去做详细尸检才能确定。”
苏晚说着，又拿出采样拭子，在残肢表面和塑胶袋内壁进行擦拭，“另外，这股薰衣草味很浓，我会取样化验，看看具体是什么成分。”
就在这时，负责物证搜集的陆川也赶到了。
他是组里的技术担当，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但眼神同样锐利。
“林队，苏法医，”陆川放下工具箱，立刻投入工作，“我先看看胶带和袋子。”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袋口的胶带，放在便携式光源下观察。很快，他有了发现。
“林队，你看这个。”陆川指着胶带的边缘，“胶带上沾有一些非常细小的纤维，发出微弱的荧光。
这种荧光纤维很罕见，不是普通衣物上的，可能来自某种特殊材质的布料或者清洁用品。”
林深凑近看了看，果然在胶带的胶面上看到了几不可见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细小纤维。
“清洁用品？”林深沉思着，“把样本收好，回去仔细化验，查清楚来源。”
雨还在不停地下，冲刷着现场，也仿佛冲刷着案件的线索。
林深站在河边，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河道深处。
那截残肢像一个谜，抛出了太多的疑问：
外科手术般的切口，暗示着凶手可能具备专业的医学知识或技能；
没有喷溅血迹，说明分尸地点可能不是在河边，甚至可能是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中；
薰衣草精油的气味，是凶手的某种标记，还是用来掩盖什么？
冷冻损伤，是为了延缓尸体腐败，还是有其他目的？
而最关键的，是那段时间全部“故障”的监控，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黑手？
“林队，”苏晚站起身，脱下手套，“初步检查完了，我需要把残肢带回法医中心做进一步尸检，看看能不能确定死者身份，以及更多的死因和分尸细节。”
“好，”林深点头，“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
他看着苏晚和技术人员小心地将残肢装入专业的物证袋，抬上勘查车。
陆川还在现场仔细搜索着，希望能找到更多遗漏的线索。
林深再次望向那片被雨水笼罩的河道，水流湍急，仿佛要将一切秘密都卷入无底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分尸案。
从现场呈现的种种诡异细节来看，凶手心思缜密，手段专业，甚至可能在刻意留下某些线索，或者说，是误导。
“把现场再仔细勘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林深对周围的警员说，“另外，排查附近所有可能的监控，包括民宅和企业的，就算是坏的，也要把设备带回去检查，看能不能恢复数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通知下去，重案一组全体待命，这起案子，我们必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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