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春雪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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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春雪望晴

 

清明时节,雨丝如织,将青石巷浸润得愈发幽深静谧。巷子里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斜插着新折的、带着嫩芽的柳枝,空气里弥漫着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追思。

陈记今日没有营业。后厨灶台边,陈建国用一块干净的湿布,仔细擦拭着灶台后墙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神龛牌位,只挂着一幅早己褪色的灶王爷年画,年画下方,放着一个擦拭得格外干净的粗陶小碗。这是陈家不成文的规矩——心祭之所。

陈建国点燃三柱清香,插在灶台边缘的一个小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种家常的、朴素的肃穆。他对着那处角落,声音不高,如同平日里和后厨的物件说话:

“爷爷,爹,清明到了,家里都好。默娃子出息了,陈记的生意稳当着呢。巷子里也太平,彪子也回来了,带着媳妇安顿下来了……日子,都平顺。” 他的话语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就是些最寻常的报平安,却透着对先人的敬重和一份“家”的延续感。

陈默站在父亲身后,目光落在田七斤留下的那个布包上。里面,是那本写满田七斤毕生心得的册子,以及半本被烧得焦黄卷边、字迹模糊的陈守拙手记。陈家的厨师传承,在太爷爷陈守拙那一代是松鹤楼的红案大师,光芒耀眼。然而到了爷爷和父亲陈建国这里,天赋有限,终究没能承继那份辉煌,只能守着家乡这方小小的陈记灶台,靠扎实的家常手艺糊口。那份辉煌的过往,更多的成了家族口口相传的故事,而非实体的供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先祖技艺的敬仰和对传承的执着。

这一年来,陈默大部分心力都花在了复刻这半本残谱上。烧毁的部分太多,许多菜谱只剩下名字、或一两味主料,甚至只有一个模糊的意境描述。他靠着系统的辅助解析、田七斤册子里旁征博引的笔记、以及自己对食材和味道的首觉,一点点摸索、尝试、失败、再尝试。复刻的过程艰难而缓慢,却让他仿佛隔着时空,触摸到了太爷爷陈守拙灶台前的温度,也感受到了师叔祖田七斤漂泊一生、尝遍百味后沉淀下的智慧。这份努力,不仅是为了技艺,更是为了连接那段几乎断裂的家族荣光。

系统升至9级后,新解锁的“灵性食材培育区”还只是小小一方光秃秃的灵土。但那个“情感共鸣调味”的被动功能,让他在全情投入复刻那些承载着记忆与情感的菜肴时,对味道的感知更加敏锐入微。

雨丝敲打着后窗,发出细密的声响。陈默听着父亲絮絮叨叨的家常,看着墙角那口汲取了井水灵气的祖传黑陶罐,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爸,”陈默轻声开口,打断了父亲的絮语,“我想给太爷爷和师叔祖,做道菜尝尝。”

陈建国停下话头,转过头,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了然。

“一道他们都会做,而且……应该都做得很好的菜。”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本残谱上,翻到其中一页。那一页的边缘被火烧得尤其厉害,字迹几乎不可辨,只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眼:“……春雪……艾……望晴……”以及一张极其潦草、线条都断断续续的摆盘草图。但在田七斤的册子里,却有一段相对完整的记载,提到这道名为“春雪望晴”的点心,是师兄陈守拙在松鹤楼时每逢清明必做的祭品之一,也是他田七斤漂泊在外,每逢清明最想念的家乡味道之一。田七斤甚至尝试过用各地不同的艾草和做法来复刻,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最终在笔记里感叹:“师兄之‘春雪’,非独手艺,乃心祭也。”

陈默要做的,就是这道“春雪望晴”。

材料并不复杂,核心是应季的艾草。得益于张强老丈人送来的山野菜里,正好有一小把带着山野清气的野艾嫩叶。陈默将它们仔细洗净,放入加了少许小苏打的滚水中焯烫,去除苦涩,只留那独特的清香和翠绿本色。捞出后迅速浸入冰凉的井水中,保持鲜亮的色泽,再细细捣烂成泥,过滤出最细腻的艾草汁。

糯米粉与粘米粉按比例混合,缓缓倒入温热的艾草汁。陈默的手在粉堆中揉搓、按压。艾草的清香随着热气蒸腾而起,带着山野的清新,也带着清明特有的草木气息。粉团渐渐变成均匀柔和的翠绿色,如同初春刚冒头的新叶,柔软而富有韧性。

馅料是田七斤册子里提到的“望晴”之意——红豆沙。但陈默没有用现成的,而是选用了系统空间里储存的、用灵性井水浸泡过的赤小豆。豆子煮得绵软起沙,滤去豆皮,只留最细腻的沙瓤。铁锅小火,加入一点猪油(这是田七斤笔记里特别强调的,能增加香滑口感),将豆沙细细翻炒,首至油润光亮,最后加入一小勺陈记自酿的桂花蜜。清甜的桂花香与豆沙的醇厚完美融合,甜而不腻,带着温润的暖意,仿佛雨后初晴时穿透云层的阳光。

接下来,是复刻中最关键也最考验想象力的部分——塑形。残谱上的草图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出似乎是某种花朵或云朵的形态,名曰“春雪”。田七斤的笔记里提到,师兄陈守拙做的“春雪”形态圆润,表面会撒一层极细的糯米粉,如雪覆春山。而田七斤自己则喜欢做得更灵动些,有时捏成含苞的花蕾,有时压出浅浅的褶皱。

陈默闭上眼,指尖感受着温润软糯的艾草面团。太爷爷陈守拙,作为松鹤楼红案大师,手艺讲究的是扎实、、气度;师叔祖田七斤,天资聪颖,博采众长,手法更追求灵动与意趣。这道点心,既是祭品,也是连接那几乎被遗忘的辉煌与漂泊的智慧。

他深吸一口气,取一小团艾草面团在掌心揉圆、压扁,包入一勺温热的桂花红豆沙馅,收口,搓圆。这基础的圆润形态,是太爷爷的“正”。然后,他拿起一把干净的小木梳,在圆润的团子上极其轻柔、克制地压出几道浅浅的、放射状的细纹,并不深,却让圆团瞬间有了绽放的动感。最后,用指尖在顶部轻轻捏起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不易察觉的尖儿,如同初绽的花蕊。这细微的变化,是师叔祖的“奇”。最后,在成型的青团表面,用细密的筛网,均匀地筛上一层薄如轻雾的雪白糯米粉。

一个个形态介于与灵动之间、覆着“春雪”的艾草青团,静静地躺在铺了新鲜粽叶的蒸笼里。翠绿欲滴的面皮,隐隐透出内里深红温暖的豆沙馅,顶端的微尖和浅纹透着含蓄的生命力,而那层薄薄的白粉,恰如其分地营造出“雪覆新绿”的清冷意境。

灶膛里的火舌温柔地舔舐着锅底,水汽氤氲而上,带着艾草的清香、糯米的甜香和粽叶的草木气息,弥漫在整个后厨。

蒸制的时间需要精准把控。时间一到,陈默立刻掀开蒸笼盖。热气汹涌而出,带着更浓郁的、融合了清苦与清甜的艾香。笼屉里,那些“春雪望晴”青团,颜色比蒸之前更加鲜亮翠绿,如同被春雨洗过。覆盖的白粉在蒸汽作用下微微,却并未融化,依旧保持着如雪似霜的轻盈感。那微捏的尖儿和浅纹在蒸汽中愈发清晰,如同冰封之下蓄势待发的生机。

陈默用竹夹小心地夹起几个,盛入一个素净的青瓷盘中。翠玉般的青团顶着微融的“春雪”,静静地躺在盘中,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和宁静的意境。

他将这盘“春雪望晴”恭敬地放在灶台角落那个粗陶小碗旁,与袅袅的青烟为伴。

“太爷爷,师叔祖,”陈默的声音很轻,在雨丝和灶火的噼啪声中几乎听不见,“刚出锅的‘春雪望晴’,你们……尝尝?”

陈建国看着那盘精巧雅致、意境悠远的点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从未见过父亲做这道点心,松鹤楼的辉煌早己是遥远的故事。但此刻,看着儿子凭着残谱和笔记复刻出的“春雪望晴”,他仿佛看到了家族血脉里那份沉睡的技艺之魂,在孙子手中被悄然唤醒。

细雨无声,只有艾草的清香在寂静的后厨里萦绕不散。陈默静静地站在灶台前,目光落在那盘青团上。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追忆与复刻,将那份跨越时空的敬意、对家族传承的执着以及对“心祭”二字的领悟都揉入面团、注入馅心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反馈——指尖下的面团、锅中蒸腾的气息、乃至那层薄薄的“春雪”,都与他此刻的心境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叮!】

【‘情感共鸣调味’(被动)生效!检测到宿主投入强烈‘追思’、‘传承’与‘唤醒’意念!】

【菜肴‘春雪望晴’蕴含特殊情感印记:‘隔世的敬缅’、‘薪火的微光’。】

【此印记将对品尝者心境产生轻微抚慰与共鸣效果。】

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浮现,印证了陈默那玄妙的感受。这不再是单纯的经验值获取,而是他烹饪技艺与精神血脉真正开始交融的证明。

雨,渐渐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束金色的阳光穿透后窗的玻璃,恰好落在灶台角落,照亮了那盘“春雪望晴”。翠绿的青团、微融的白霜,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冰雪初融后露出的盎然春意,温暖而充满希望。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跨越时空的思念与那份在平凡灶火中重新燃起的传承之光。

陈默望着那束光,心中一片澄澈。灶火不息,传承不止,这人间烟火里的滋味与情义,便是对先祖最好的告慰。角落里,那只祖传的黑陶罐在雨后的空气中,罐身似乎变得更加温润,几滴凝聚在罐壁的水珠,悄然滑落,无声地渗入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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