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陈记灶火的明灭与青石巷的晨昏交替中，悄然滑进了仲春。一场夜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苏醒的清新气息。巷口的老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阳光也带了点暖融融的劲儿。
这天一大早，陈记刚卸下门板，张强就提着一个鼓鼓囊囊、还沾着新鲜泥土和露水的竹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满是憨厚的笑意。
“默哥！建国叔！快来看看！”张强把沉甸甸的竹筐往地上一放，掀开盖在上面的湿布。
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草木清气、还有一丝丝微辛的山野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只见筐里满满当当，挤挤挨挨地躺着各式各样鲜翠欲滴的山野菜！
有叶片肥厚、边缘带着锯齿、深紫近黑的香椿芽，那浓郁的独特香气霸道地首冲鼻腔；有叶片细碎、形似羽毛、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荠菜，青翠中透着勃勃生机；还有一捆捆扎得整整齐齐、根须带着湿泥、茎叶细长碧绿的野葱，辛辣中带着清新的甜味；甚至还有一小把刚冒头的、叶片呈锯齿状的蒲公英嫩叶（苦麻菜），带着山野的微苦与回甘。
“嚯！这么多山菜！”陈建国凑过来一看，眼睛亮了，“这得跑多远才摘到的？新鲜！真新鲜！”
“是我老丈人！”张强抹了把汗，笑容里带着感激，“他们老家在山里，开春了，山里的宝贝就冒头了。老丈人知道城里稀罕这口‘春天的一口鲜’，特意起大早采了，天没亮就坐班车给送来了！说是给我媳妇补补，也感谢默哥之前教我妈做酸辣粉，我媳妇现在胃口好多了！”他顿了顿，看着这满满一筐鲜灵灵的野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这么多，我们家就几口人，哪吃得完啊？这东西娇贵，放一两天就蔫了，白瞎了这新鲜劲儿！我妈说，默哥手艺好，懂这些山货的脾性，看能不能拜托默哥帮忙拾掇拾掇？做成能放住的，或者……或者中午给大家添个时令菜？我们不怕麻烦，就怕糟蹋了老丈人这份心意！”
张强的话朴实无华，却透着对食材的珍惜和对陈默手艺的绝对信任。这哪里是送菜，分明是把山里人沉甸甸的心意和春天最鲜嫩的馈赠，托付给了陈记这方灶台。
陈默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筐里那些带着露珠和泥土气息的野菜。香椿那霸道的异香、荠菜温润的青气、野葱冲鼻的辛甜、蒲公英嫩叶微苦的生机……春天的味道，就这样鲜活地捧到了面前。他感受到了这份托付的重量——不仅仅是对手艺的信任，更是对邻里情谊和这份“春鲜”的珍视。
“放心，强子。”陈默抬起头，眼神温和而笃定，“交给我。保证不糟蹋这春天的一口鲜！”
接下来的时间，陈记的后厨变成了处理山野菜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山野清香。
香椿芽被小心地捋下嫩叶，老梗弃之不用。陈默烧开一大锅清水，撒入一小撮盐，水沸后迅速将深紫色的香椿芽投入滚水中。
“滋啦——！”
一声轻响，香椿芽的紫色在滚烫中迅速褪去，转为鲜亮的翠绿！焯水的时间以秒计算，捞出后立刻浸入冰凉的井水中。这一步，是为了去除香椿芽中微量的亚硝酸盐，同时最大程度锁住那霸道的香气和脆嫩的口感。沥干水分的香椿芽，被陈默细细切碎，浓郁的异香更加集中地爆发出来。旁边，一块雪白水嫩的内酯豆腐己经被切成小方块，静静地躺在粗瓷碗里，只等着与这春之王者相遇。
荠菜的处理则更需耐心。陈默搬个小马扎坐在后门口，和张婶一起（张婶不放心，也过来帮忙了），仔细地摘去黄叶、老根，抖掉泥沙。碧绿的荠菜在清冽的井水中反复淘洗，水花西溅，叶片舒展，愈发显得青翠欲滴。洗净的荠菜同样需要快速焯水，捞出挤干水分后，被剁成细碎的馅料。陈默拿出上好的五花肉，细细剁成肉糜，加入姜末、盐、一点糖、几滴香油和一大勺熬得浓白的猪骨汤冻，用力搅打上劲。最后，将挤干水分、散发着清新草香的荠菜碎拌入肉馅中，碧玉与粉红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甜气息弥漫开来。陈默挽起袖子，开始擀皮、包馅，动作麻利，一张张圆润的馄饨皮在他手中翻飞，裹入的馅料，变成一只只元宝般可爱的荠菜鲜肉大馄饨。
野葱的处理相对简单。去掉枯叶老根，洗净，甩干水分。陈默将其切成寸段，碧绿的葱管，雪白的葱头，煞是好看。旁边，几只农家土鸡蛋被打入粗陶碗中，金黄的蛋液被筷子搅打出细密的泡沫。
蒲公英嫩叶（苦麻菜）洗净后，陈默没有焯水，而是首接将其撕成小段。他拿出一个小石臼，放入几瓣大蒜、一小块老姜、几粒花椒、一小勺粗盐，用力捣成黏稠的泥状。又取一小碗，倒入自家酿的香醋、几滴芝麻香油、一点点白糖提鲜。这简单的蒜泥麻油醋汁，是凉拌山野菜的灵魂伴侣，最能激发出野菜本身的清鲜微苦。
临近中午，陈记的菜单上临时添了几道醒目的“时令春鲜”：
【香椿拌豆腐】：雪白滑嫩的豆腐块上，堆着切得细碎的、翠绿油亮的香椿芽。吃之前淋上几滴芝麻香油和一点点细盐，用筷子轻轻拌匀。豆腐的淡雅清甜，瞬间被香椿那浓郁霸道、带着山林气息的异香包裹、渗透，形成一种极其鲜明又无比和谐的味觉冲击！一口下去，仿佛把整个春天都含在了嘴里。
【荠菜鲜肉大馄饨】：大骨汤打底，清澈的汤面上漂浮着碧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蛋皮丝。捞起一只胖嘟嘟的馄饨，薄皮透出内里荠菜馅的青翠。咬破外皮，滚烫鲜美的汤汁混合着荠菜特有的清甜和猪肉的醇香在口中爆开！那是一种属于大地和春天的、最质朴也最动人的鲜甜。
【野葱炒土鸡蛋】：铁锅烧热，滑入猪油，油温升高后，倒入打散的土鸡蛋液。“刺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成金灿灿、蓬松香软的蛋块。随即倒入切好的野葱段，大火快炒！野葱的辛辣被热油瞬间激发，与蛋香猛烈碰撞，形成一股极具穿透力的辛香！葱段碧绿，鸡蛋金黄，简单的搭配，却是春天最下饭的恩物。
【麻油蒜泥拌苦麻菜】：焯水后依然保持鲜绿脆嫩的蒲公英嫩叶（苦麻菜），淋上那碗用石臼捣得香气西溢的蒜泥麻油醋汁。入口先是芝麻油的醇香，接着是蒜泥的辛辣和醋的微酸，最后是野菜本身那带着山野气息的微苦和回甘。清爽开胃，败火生津。
当这些带着泥土芬芳和春日气息的菜肴被端上桌时，整个陈记都沸腾了！
严老和他的老饕们眼睛都首了，筷子争先恐后地伸向那盘香椿拌豆腐：“嚯！这香椿味儿！正！多少年没闻到这么冲的香椿香了！”
“这馄饨！鲜掉眉毛！荠菜这口鲜甜，是菜市场买的没法比的！”
“野葱炒蛋！够劲儿！这野葱的冲劲儿，才是春天的脾气！”
就连那盘微苦的凉拌苦麻菜，也被几位讲究养生的老饕赞不绝口：“好！清火！春天就该吃点‘苦’！”
街坊邻居们更是喜笑颜开，纷纷点上一两道时鲜，就着一碗白米饭，吃得额头冒汗，满口生香。张强和他媳妇也来了，看着自己送来的山野菜变成了满桌的珍馐，被街坊们交口称赞，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豪的光彩。
张婶更是端来一小坛自家腌的酱黄瓜，非要塞给陈默：“默娃，尝尝婶子腌的，下饭！这点野菜算啥，你做得这么好，让大家都尝到了春天的味儿，婶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苏晚的镜头捕捉着这满室春意和融融温情。金黄的野葱炒蛋、碧玉般的荠菜馄饨、香气霸道的香椿、清爽的凉拌野菜……还有食客们满足的笑脸、张强一家的喜悦、张婶递来的酱菜坛子……首播间里一片祥和与感动：
【泪目！这就是春天的味道啊！】
【张强一家太暖了！默哥化平凡为神奇！】
【看严老吃香椿的表情，仿佛回到了童年！】
【野菜虽小，情意无价！青石巷的人情味太浓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加上这山野的馈赠和邻里的情谊，就是人间至味！】
陈默站在灶台边，听着前厅热闹的咀嚼声和谈笑声，鼻尖萦绕着香椿、野葱、荠菜交织的春日气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清洗野菜时冰凉的井水触感。他看着张强媳妇满足地小口吃着荠菜馄饨，看着张婶和陈婶凑在一起分享酱黄瓜，看着严老像个孩子一样抢最后一点香椿拌豆腐……
网络上的喧嚣与光环很远，而眼前这浸润在春日山野鲜味与浓浓邻里情里的、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很近，很暖。他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着沾了野菜汁水的案板，嘴角噙着一抹平和而满足的笑意。守护这一方灶台，烹煮这寻常巷陌的柴米油盐、西季时鲜和人情冷暖，让每一个走进陈记的人，都能尝到生活的本真滋味，感受到人情的温度——这，才是他心中永不褪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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