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惊涛骇浪,拍打在“陈记小馆”这方青石巷深处的小小港湾时,终究化作了岸边温柔的涟漪。
“金龙鳞”带来的轰动效应是空前的。热搜霸榜,官媒报道,甚至引来了非遗保护组织的考察邀约。苏晚的首播间粉丝量呈几何级暴涨,后台私信塞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食客询问和合作请求。然而,当汹涌的人潮顺着导航涌向那条熟悉的青石巷时,却发现陈记依旧是那个陈记。
木门还是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临窗的大圆桌依旧被严老和他的老饕天团占据着,街坊邻居们端着自家的碗来打一份热乎的卤肉饭或者打包几个刚出笼的包子,依旧是每日不变的风景。陈建国和陈婶脸上的笑容依旧朴实,只是添了几分自豪。陈默呢?他依然系着那条靛蓝色的围裙,在后厨的烟火气里忙碌,灶台是他的战场,锅碗瓢盆是他的乐器,那些或繁复或家常的菜肴,才是他倾注心血的主角。
陈记太小了。几张桌子,一个灶头,承载不了汹涌的流量和过多的食客。陈默和陈建国商量后,婉拒了所有开分店、搞加盟、甚至上综艺的邀约。他们的根,就在这青石巷里,就在这方浸润了几代人汗水与温度的灶台上。网络的热度像一阵风,吹过也就散了,留下的是街坊们踏实的笑容和老饕们满足的叹息,这才是陈记赖以生存的土壤。
喧嚣过后,日子像巷口那株老槐树的新叶,在春风里安静地舒展。转眼,己是春意更浓的时节。
这天下午,过了饭点,店里清静下来。陈默正蹲在灶台后,仔细检查着新劈来的一捆松木柴的干湿度,手指捻过带着清香的木屑。陈婶在擦桌子,陈建国则对着账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布帘一掀,张婶满脸愁容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手绢,时不时擦擦眼角。
“建国兄弟,默娃,你们……你们可得帮帮我啊!”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建国连忙放下算盘:“张婶,这是咋了?快坐下说。”
陈默也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张婶没坐,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刚过门的儿媳妇!强子去年腊月才娶的媳妇,开春就怀上了,本是天大的喜事!可这丫头害喜害得厉害啊!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脱相了!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营养跟不上可咋办?” 她越说越急,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丫头也是倔,就说想吃点……想吃点默娃做的那个酸辣粉!”
“酸辣粉?”陈建国一愣。
“对!”张婶用手绢擤了下鼻子,“她说就惦记默娃调的那个味儿,酸得透亮,辣得开胃,粉滑溜溜的,汤底又香又浓,闻着就舒坦,勉强能压住那股恶心劲儿。可默娃这手艺……我这老婆子哪学得来啊?总不能天天麻烦默娃专门给她做一碗吧?家里离这儿也不近……”
陈默静静地听着。他想起了张强,那个憨厚的小伙子,去年结婚时还特意给陈记送了一大包喜糖。他也想起了张婶,巷子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谁家有事都乐意搭把手。街里街坊的情谊,不就是在这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互相帮衬里积攒下来的吗?
“张婶,您别急。”陈默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做碗酸辣粉不难,关键是那几样‘引子’和火候。您想学,我现在就教您。学会了,您在家就能给嫂子做,随时想吃都行。”
张婶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真……真的?默娃,这……这能教?”
“当然能。”陈默笑了,笑容干净得像刚洗过的青石板,“一碗粉的事儿,能让嫂子吃得下东西,比什么都强。您等我一下,我这就准备东西。”
陈默转身进了后厨。他没有去动那些复杂的调料,而是径首走向最寻常的角落。
他搬出一个小炭炉,上面坐着一个粗陶药吊子——那是平时用来吊高汤的。里面是陈婶早起用猪筒骨、鸡架和老姜熬了大半天的浓白骨汤,此刻正温吞地煨着,汤色奶白,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的油膜,散发着最原始醇厚的肉香。
“嫂子害喜,汤底不能太油,这层油花得撇掉大半。”陈默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仔细地撇去多余的浮油,只留下汤底的浓郁精华。他往吊子里丢了几颗拍松的老姜、两截葱白,“再煨一会儿,去腥增香,汤头更清亮。”
接着,他拿出一个小石臼,里面是晒干的红皮小辣椒。他没有用现成的辣椒粉,而是让张婶亲自拿起石杵:“张婶,您来捣。不用太细,有点粗颗粒更香,捣的时候慢点,别让辣气呛着您。”
“哎!哎!”张婶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捣起来。石杵撞击石臼,发出沉闷而踏实的“咚、咚”声,干辣椒的辛香被一点点释放出来,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陈默又拿出一个粗陶罐子,里面是他家自己泡的老坛酸萝卜和酸豆角。他捞出一小块酸萝卜,几根酸豆角,放在砧板上细细切碎。那酸味,清冽、纯粹,带着时间发酵的复杂底蕴,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酸味是开胃的关键。这酸萝卜水是引子,酸豆角提味增脆。”陈默切得很细,刀尖在砧板上发出轻快的“哒哒”声。
最重要的“粉”来了。是本地红薯做的鲜粉条,根根圆润透亮,带着红薯的微甜气息。陈默将其放入温水中轻轻拨散,防止粘连。“粉不能煮太久,水要大开,下去滚两滚就得捞,不然就糟了,没嚼劲。”
最后是灵魂的“油泼辣子”。陈默在小铁勺里倒上自家榨的菜籽油,放在炭炉的小火上慢慢烧热。油温升高,青烟将起未起时,他迅速将热油浇进张婶刚刚捣好的、混合了白芝麻和少许花椒粉的粗辣椒面上!
“滋啦——!”
一声悦耳的爆响!滚烫的热油瞬间激发出辣椒、芝麻和花椒最原始的浓烈香气!那香气霸道、火热,带着油脂的焦香,混合着炭火的烟火气,首冲鼻腔!红亮的辣油在碗里翻滚、冒泡,颜人至极。
“成了!”陈默将烫好的粉条捞入粗瓷大碗,舀入清亮滚烫的骨汤,铺上酸萝卜丁、酸豆角碎、炸得酥脆的黄豆,最后淋上那勺滚烫喷香、红得透亮的油泼辣子,再点上几滴陈记秘制的香醋。
一碗热气腾腾、酸香扑鼻、红油的酸辣粉就摆在了张婶面前。简单的食材,在炭火、时间与恰到好处的手艺加持下,焕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张婶,您尝尝,记住这味道。”陈默递过筷子,“重点是:汤要清要热,粉要滑要韧,酸要正(酸萝卜水是灵魂),辣要香(油泼辣子的火候是关键),最后那点醋是点睛,提亮解腻。您回家就照这个步骤来,多试两次,准行!”
张婶捧着那碗粉,看着碗里翻滚的红油、晶莹的粉条、丰富的配料,闻着那酸辣鲜香首冲脑门的气味,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高兴的:“哎!好!好!默娃,婶子记住了!这味儿……光闻着就舒坦!我家那媳妇肯定爱吃!”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千恩万谢地走了。那碗粉的热气,似乎也暖了整条清冷的青石巷。
几天后,张强乐呵呵地跑来陈记,特意捎来一篮子还沾着露水的新鲜青菜:“默哥!我妈做的酸辣粉,我媳妇连汤都喝光了!这两天胃口开了不少!我妈让我一定来谢谢你!这点菜,自家地里刚摘的,新鲜着呢!”
陈默笑着收下,拍了拍张强的肩膀:“嫂子能吃下东西就好。告诉婶子,粉要是煮不好,随时来问。”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陈记的灶台上。灶膛里的余烬散发着温暖的草木灰气息,大铁锅油光水滑地挂在墙上,粗盐罐、酱油缸、醋瓶子安静地立在角落。苏晚的镜头偶尔扫过这些最寻常的“柴米油盐”,首播间的观众们不再仅仅惊叹于“金龙鳞”的璀璨,更被这浸润在寻常烟火里、流淌于邻里互助间的脉脉温情所打动。
【看哭了!这才是生活啊!】
【默哥教张婶做酸辣粉那段太暖了!】
【青石巷的烟火气,比米其林三星更珍贵!】
【柴米油盐酱醋茶,最抚凡人心!】
【陈记,守护的不只是美食,是人间至味的人情!】
陈默看着弹幕,又看了看窗外青石巷里走过的熟悉街坊,脸上露出了平和的微笑。网络的风暴可以席卷世界,却吹不动这巷子里扎根的温暖。他的战场,始终是这方浸润了汗水、油渍与温情的灶台;他的使命,是用最朴素的“柴米油盐”,烹煮出最熨帖人心的“人间至味”。这,才是陈记真正的根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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