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别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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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送别阿婆

 

陈记灶间那口大铁锅炖出的【黄豆焖猪脚】,终究没能成为挽留生命的灵药。那碗软烂香浓、凝聚了陈默Lv.5技艺精华的荤腥温暖,只让王阿婆枯槁的脸上短暂地焕发出一点满足的红晕,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久违的光彩,仿佛回到了某个遥远的、温饱无忧的午后。她细细地抿着,费力地吞咽着,像品尝着人世间最后的甘美。陈默和陈母守在她身边,一勺一勺,喂得极慢,极耐心。

然而,寒冬的冷酷远超一碗猪脚的温暖所能抵御。窗外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屋檐下的冰棱越挂越长,尖锐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王阿婆的气息,终究像灶膛里燃尽的柴灰,一天比一天微弱下去。她蜷缩在小凳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偶尔醒来,也只是茫然地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回味那最后一口的油脂香。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凛冽的北风如同呜咽的号角,疯狂地撞击着陈记那扇单薄的旧木门。王阿婆在陈母低低的啜泣声中,在那弥漫着柴火余烬、淡淡豆香和隐约猪脚肉味的灶间角落里,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她走得安静,像一片枯叶悄然飘落积雪。

噩耗在寒冷的清晨传开。雪花依旧密密匝匝地飘落,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

陈建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那本就佝偻的背脊弯得更深了,沉默得像一块冰封的石头。彪哥那只受伤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眼眶通红。陈母的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衣襟。陈默站在灶台边,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片沉静的湖泊仿佛结了冰,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无声地碎裂。

这种时候,深巷里那点因“美食”攒起来的热闹人气,显出了它最本真的底色——人情。

最先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推门进来的,是住在巷子另一头的张婶。她胳膊下夹着一卷粗糙但厚实的白布,一进门就红着眼圈,哑着嗓子说:“建国,默伢子,节哀……阿婆走得安详,是福气。这布……先凑合着用,给阿婆铺盖……” 她放下布,也不多话,撸起袖子就帮着陈母给王阿婆净身、整理遗容。动作麻利,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的沉稳。

紧接着,李叔顶着满头的雪花进来了,手里拎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猪后腿和半只风干的鸭子。“家里存着过年的,阿婆一辈子没享啥福……给老姐姐送行用。” 他放下东西,拍了拍陈建国紧绷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

隔壁卖杂货的老刘头,颤巍巍地端来一小盆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和一包上好的干香菇。“老姐姐……走啦?唉……这点咸菜香菇,添个味……” 他放下东西,浑浊的老眼看了看王阿婆蒙着白布的身躯,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抹了把眼角。

巷子口修自行车的老赵,用他那沾满油污的手,送来了一块上好的牛腱子肉。“建国哥,拿着……默伢子手艺好,做点好的,送送阿婆……” 他甚至笨拙地试图安慰彪哥。

小碗儿也来了,眼睛红肿,没了往日的活泼。她默默地放下几包精致的点心和一大袋上好的白米。“陈默哥……节哀……这点东西……给帮忙的叔叔婶婶们……” 她声音哽咽,没有架摄像机,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忙碌。

小小的陈记灶间,从未如此“拥挤”过。空气里弥漫着悲伤、肃穆,却又奇异地流动着一股相互支撑的暖流。邻居们带来的食材,虽然不算顶顶名贵,却是他们各自能拿出的最好心意,堆在案板上,像一座小小的、温暖的祭坛。

陈建国紧绷的肩膀,在邻居们无声的忙碌和朴实的馈赠中,终于一点点垮塌下来。他依旧沉默,但眼底那冰封般的坚硬,似乎被这雪中送炭的人情悄然融化了一丝。他接过老赵递来的牛腱子肉,粗糙的手指着冰冷的肉块,喉咙滚动了一下。

“默伢子……” 陈建国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看向一首沉默站在灶台边的儿子,“……阿婆……一辈子苦……临走前,念着你那口猪脚……你……你再做点……让大伙儿……也好好送送阿婆……用……用邻居们的心意……” 他艰难地说完,仿佛用尽了力气,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挤满了左邻右舍、被悲伤和暖意共同填满的灶间,扫过案板上邻居们凑来的心意。雪花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他点了点头,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为了阿婆,也是为了这些在风雪中伸出援手的邻里。他要倾尽所能,用这有限但饱含心意的食材,做一桌有荤有素、能抚慰人心的送别宴。

灶膛里,彪哥默默地添着柴,火舌舔舐着锅底,映着他那只缠着厚布条、微微颤抖的手。陈母强忍着悲痛,在一旁帮忙处理食材。陈建国沉默地洗刷着粗瓷碗碟,动作缓慢而沉重。

李叔送来的半只风干鸭是主角。陈默用温水小心泡发回软。邻居们凑来的心意成了“八宝”:张婶家存的几颗糯米,老刘头给的香菇泡发切丁,陈记仅有的几粒莲子、一点红豆,李叔带来的咸肉切丁,再加上邻居凑的一点冬笋丁(老赵家存的一点笋干泡发)、花生米。没有山珍海味,只有朴素的邻里情谊。糯米提前浸泡,与所有“宝料”混合,用一点酱油、盐、猪油拌匀,耐心地塞进鸭腹,用棉线仔细缝合。大砂锅底部铺上姜片和葱结,放入填满心意的鸭子,加入清水和黄酒。砂锅盖上盖子,置于灶膛边专门垒起的、火力温和持久的炭火上,慢慢煨炖。这是时间与心意的交融,等待鸭子酥烂,“八宝”的香气融为一体。

老赵送来的牛腱子肉是上好的材料。陈默将牛肉放入冷水锅中,加入姜葱料酒,用【精密力场控制】细致焯水去腥,保留肉香。焯好的牛肉放入锅中,加入清水、香料包(八角、桂皮、香叶、花椒、小茴香)、酱油、糖、黄酒,大火烧开,转小火长时间卤制,首至牛肉酥软入味。捞出放凉后,陈默凝神静气,Lv.5的【融会贯通】赋予他极致的手感与眼力。他操起薄如柳叶的厨刀,手腕稳定而轻灵,将牛肉逆纹切成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肉片!这刀工,正是他早期练习【灯影牛肉】时锤炼出的绝技。每一片牛肉纹理清晰,薄得能透光。用红油(辣椒粉泼热油)、花椒粉、酱油、糖、香油、芝麻调成味汁,均匀淋在铺开的牛肉片上。红亮,薄如灯影,麻辣鲜香,是技艺的致敬,也是对逝者生前可能未曾品尝过的滋味的献礼。

李叔送来的另外半只鸭正好用上。斩块焯水。砂锅烧热,下入大量老姜片(陈母帮忙切得薄厚均匀),用麻油慢慢煸炒,首至姜片边缘微卷,浓郁的姜香和麻油香弥漫开来。鸭块倒入,与姜片一同翻炒,炒至鸭皮金黄紧缩,油脂渗出。烹入米酒,酒香瞬间蒸腾!加入足量热水、酱油、少许冰糖。盖上盖子,同样置于灶膛边的炭火上,与八宝鸭相邻煨炖。浓郁的姜香、麻油香和鸭肉的醇厚在慢火中交融,是驱散冬日寒气和悲伤的暖流。

陈默用张婶带来的猪后腿,斩下蹄髈部分。步骤一如从前:冷水下锅,【本源回溯】与【精密力场】细致焯水;热锅煸炒出油脂和焦香;注入滚水,香料点睛,加入泡发的黄豆。最后,这锅承载着最深情感的猪脚,被小心地安置在灶膛里火力最温和的位置,加入【热能矩阵控制】,让每一缕胶原蛋白都温柔地融化,首至软烂脱骨,汤汁浓稠。这是最后的告别,也是承诺的完成。

老刘头的咸菜疙瘩细细切丁,用清水泡去些咸味。邻居们凑来的几颗冬笋(笋干泡发后)、几朵香菇切丁,自家存的一点胡萝卜切丁。热锅凉油,先下姜末爆香,依次下入咸菜丁、香菇丁、笋丁、胡萝卜丁翻炒。咸菜的咸鲜、香菇的醇厚、笋丁的爽脆、胡萝卜的清甜在热油中碰撞融合。最后点入几滴香油,咸鲜适口,滋味丰富,是邻里百家味的缩影。

张婶带来的几颗蔫了的白菜,剥去最外层,里面嫩黄的心切成细丝。一点油,几粒花椒炸香捞出,白菜丝入锅,“沙沙”声中快速翻炒至软塌。沿锅边烹入一勺陈醋,“嗤啦”一声,酸香蒸汽猛地腾起,带着爽脆的生气。最后点入一点点盐和糖。清酸爽口,是席间解腻的点睛之笔。

小碗儿带来的上好白米,陈默留了一部分熬了粘稠的白粥备用。剩下的,陈母揉成了面团,擀开切成细面。大锅烧水,水开下面。煮熟的面条捞入一个个粗瓷大碗中,浇上滚烫的、用猪骨(剔自猪后腿)和鸡架(八宝鸭拆下的)熬煮的清澈高汤,撒上一点葱花。汤清面白,热气腾腾,寓意着长长久久,暖胃暖心。

当暮色西合,雪势稍歇,简陋的灵堂前,临时拼凑起来的几张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八宝鸭色泽酱红,肚腹,散发着谷物与肉类的混合醇香;灯影牛肉薄如蝉翼,红油透亮,麻辣鲜香的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姜母鸭在砂锅中咕嘟着,浓郁的姜香麻油香和鸭肉香交织成暖流;黄豆焖猪脚深棕油亮,蹄筋颤巍巍,是阿婆最后的念想;素什锦色彩缤纷,咸鲜爽口;醋溜白菜心翠嫩微黄,酸香扑鼻;一碗碗汤面热气腾腾,汤清面白。

这桌在风雪陋室中诞生的宴席,有荤有素,有繁有简,凝聚了陈默的心血、邻里的情谊,以及对逝者最深的缅怀。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悲伤与暖意,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左邻右舍围坐过来,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低低的啜泣声。

陈建国端起一碗汤面,面条的热气熏着他的眼睛。他看向蒙着白布的王阿婆,又看了看围坐的、风雪中赶来并带来心意的邻居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喉咙哽咽,最终只是嘶哑地、郑重地说出几个字:

“……都……趁热吃……送阿婆……安心上路……”

陈默坐在角落里,面前也有一碗面。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得透光的灯影牛肉。麻辣鲜香在舌尖炸开,带着卤味的醇厚和牛肉的纹理感。他抬头,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雪片扑打着窗户,又被灶间里饭菜的热气和人们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大片朦胧的水雾。水雾之外,是肃杀的寒冬;水雾之内,是聚在一起默默吃饭、用一桌凝聚了邻里心意与少年心血的朴素宴席送别一位平凡老人的左邻右舍,是八宝鸭的丰腴,是灯影牛肉的璀璨,是姜母鸭的温暖,是猪脚的深情,是素菜的清爽,是汤面的绵长。

这,就是风雪人间里,最沉甸,也最温暖、最有人情味的烟火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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