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烬河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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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烬河经

 

泥屋内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吴阿婆瘫靠在冰冷的泥墙下,每一次沉重破败的喘息都像破旧风箱最后的挣扎,灰败的脸色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墙角,那沉重的厌胜盘如同蛰伏的古老巨兽,盘面上残留的幽蓝光点彻底熄灭,只余下冰冷沉重的暗影。

林薇躺在草铺上,后背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每一次冲刷都让她眼前发黑。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体内那三股力量在厌胜力场撤去后的混乱图景。归墟的死气如同被强行压入地底的熔岩,在伤口深处翻滚、积蓄着冰冷的怨毒,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锐痛和腐朽的寒意。父亲烙印的守护暖流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烛火,在死气的侵蚀下摇摇欲坠。唯有左手腕深处那点银白微光,在经历厌胜压制后,反而透出一种被磨砺过的微弱坚韧,如同暴风雨后残存的星子,持续释放着那丝清凉,成为她意识在剧痛汪洋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吴阿婆腰后粗布衣衫下那若隐若现的“守烬牌”轮廓上。冰冷坚硬…压厌气…抗侵蚀…这牌子,是守河人活命的根本,也是对抗归墟污染的凭依。吴阿婆为了护她,不惜暴露这传承之物,更不惜燃尽自身驱动那可怕的厌胜盘…沉重的愧疚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林薇心头。

时间在痛苦的喘息中艰难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似乎又暗沉了几分,烬河呜咽的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吴阿婆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藤筐杂物上。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风干的兽骨,最终停留在几片边缘锋利、布满奇异蚀刻纹路的暗沉金属碎片上。那碎片,与守烬牌有着某种相似的古老气息。

“水…水…” 吴阿婆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林薇心头一紧,强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探向床边地上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还有小半碗昨夜残留的、早己冰冷的药汤。指尖颤抖着,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闷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着牙,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碗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陶碗朝着吴阿婆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推了过去。

粗糙的陶碗在泥地上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终停在吴阿婆触手可及的地方。

吴阿婆浑浊的眼睛看着那碗冰冷的药汤,又缓缓抬起眼皮,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疲惫到了极点,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手,枯瘦如柴的手指捧起陶碗,凑到干裂的唇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苦涩冰冷的药液。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干涸的肺腑得到一丝微弱的滋润,灰败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气。

喝了几口,她放下碗,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睁开眼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沉默再次笼罩。林薇不敢打扰,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体的煎熬,同时艰难地维持着意念对左手腕那点银白微光的微弱感应,反复咀嚼着那八个字:“引炁归墟…纳星入海…” 每一次尝试用意念引导那微光靠近伤口处的死气,都如同引火烧身,换来更猛烈的剧痛反噬,让她不得不一次次中断。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解的悖论和身体的痛苦折磨得意识涣散时——

“丫头…”

吴阿婆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她依旧闭着眼,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梦呓。

林薇猛地精神一振,强打精神看向她。

“那点‘活气’…是祸根…也是命根…” 吴阿婆的声音飘忽而沉重,带着一种洞悉宿命般的苍凉,“它在你骨头里…烧着…也吊着你的命…想活下去…就得…学会用它…”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学会用它?!这几乎是点破了她苦苦思索而无门的困境!

“怎么…用?” 她嘶哑地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喉间的灼痛和极度的渴望。

吴阿婆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闭着眼,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异常疲惫而遥远。过了许久,久到林薇以为她又昏睡过去,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归墟的印…是死水…是淤堵…是…大寒…凝滞…”

“星图的痕…是火苗…是…虚热…是…浮阳…”

“你那点护心的‘暖流’…是…命门火…微弱的…根基…”

她的用词原始而晦涩,混杂着中医的术语和她自己独特的理解,却像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薇心中混沌的迷雾!她体内的三股力量,在吴阿婆这守河人兼近乎巫医的视角下,竟被赋予了如此首观的“象”!

归墟死气——大寒凝滞!如同冻结的冰河,吞噬生机!

星图微光——虚热浮阳!如同无根之火,灼烧自身!

父亲烙印的暖流——命门之火!根基所在,维系根本!

“引炁归墟…纳星入海…” 林薇喃喃重复,结合这突如其来的“象”解,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如同狂野的藤蔓在她脑海中疯长!难道…不是排斥?不是对抗?而是…引导?!如同中医疏导淤堵、引火归元?!

“归墟…大寒…凝滞…需…疏导…” 吴阿婆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耗尽心智回忆着什么极其古老的知识,“星图…虚火…浮阳…需…沉降…归位…”

疏导大寒!沉降浮阳!

林薇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这八个字的真意,如同被擦拭掉蒙尘的古老石碑,在她脑海中骤然清晰!她体内的冲突,其本质竟是一个极致的阴阳失衡、寒热错杂、升降逆乱之证!归墟死气是极致的阴寒凝滞之邪,盘踞于伤处(下焦?),阻塞气血,如同冰封的大河。星图微光是浮越于上、无根无依的虚阳之火(或可理解为一种被激发却无法控制的特殊能量),灼烧心神(上焦?),带来剧痛。而父亲烙印的守护暖流,则是维系她根本的一缕真阳(命门之火),微弱却至关重要。

“引炁归墟”——引动那浮越的星图虚火(炁),将其沉降,去冲击、疏导、融化盘踞在伤处(归墟)的阴寒凝滞死气(淤堵)!

“纳星入海”——将那被引导、沉降下来的星图能量(纳),如同百川归海,最终融入身体本源(海),化为滋养根基的力量!

这根本不是对抗!这是以身为炉,引火炼寒,化戾气为生机!如同以星火燎原之势,去冲击那万年冰封的归墟死域!

巨大的震撼和明悟如同洪流冲垮了林薇的思维堤坝!这思路匪夷所思,却又在“象”的层面无比契合她体内力量的本质!她之前痛苦不堪的根源,正是因为她本能地抗拒、排斥体内的任何一股力量,尤其是那带来剧痛的星图微光,从未想过要主动“接纳”和“引导”它!

但这…真的可行吗?那星图微光如此微弱,而归墟死气如此磅礴阴毒!稍有不慎,岂不是引火烧身,彻底崩盘?

吴阿婆仿佛感应到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疑虑,终于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那目光疲惫依旧,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轮回的平静。

“法子…凶险…九死一生…” 她沙哑地说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但…是唯一的…活路…守着这河…看了太多…沾了死气…要么疯…要么烂…要么…找到法子…把它‘化’掉…”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墙角那沉重的厌胜盘,又缓缓移回林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老婆子…不行了…这‘守烬’的担子…太重…” 她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做出一个表情,却最终失败,“祖上传下的…法子…不全了…只记得…‘引’、‘纳’的…皮毛…还有…几味药…”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散落在地上的藤筐:“那紫根…叫‘归魂引’…能…吊住心脉…护住一点…清明…让那‘火’…别烧太快…”

“还有…那带刺的…墨叶藤…叫‘镇阳锁’…能…压一压…那虚火…让它…别太冲…”

“还有…石臼底下…压着…一点‘厌气土’…磨成粉…混在药膏里…能…稍稍…磨掉一点…死印的边角…”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出一种药名和模糊的用途,都仿佛耗尽了力气。这些药名古怪而原始,用途更是惊心动魄——吊命、锁阳、磨蚀归墟烙印!这哪里是寻常草药,分明是守河人世代摸索出的、对抗归墟污染和体内力量冲突的“禁药”!

“法子…和药…都在…那里面…” 吴阿婆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藤筐最下面,一个被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的、书本形状的物件上。那油布陈旧发黑,边缘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浓重的岁月气息。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祖传的法子和药方?!

吴阿婆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低弱下去:“…烬河经…守河人的…命…都在…里面…丫头…你…命硬…骨头里有‘火’…或许…能…” 她的话语最终化为一阵模糊的喉音,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

泥屋内,只剩下林薇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吴阿婆微弱断续的呼吸声。墙角,那被油布包裹的“烬河经”静静躺在藤筐底部,如同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散发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林薇的目光死死盯着它,体内三股力量在剧痛中无声咆哮。

引火炼寒…化死为生…

唯一的活路…九死一生…

她,别无选择。

吴阿婆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枯槁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生气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起伏,每一次都带着破败的嘶哑,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寂。泥屋内死寂如墓,唯有烬河沉闷的呜咽穿透厚墙,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哀鸣。

巨大的悲恸和更沉重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林薇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守河人…一代代守着这条被归墟污染侵蚀的河,清理着那些不该存在的残骸与邪祟,最终也如同被河水淘尽的砂砾,归于沉寂。吴阿婆燃尽了自己,将最后一点微光——那本被油布包裹的《烬河经》,留给了她这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麻烦”。

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火焰。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不辜负这以命相护的传承,是为了弄明白父亲用生命换来的真相,是为了…终有一日,让这条吞噬了太多生命的烬河,不再流淌死气!

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墙角藤筐最底部那个狭长的油布包裹上。林薇咬紧牙关,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用力呼吸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闷响,后背伤处的剧痛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神经。她艰难地挪动唯一能勉强发力的左腿,用脚踝一点点勾住藤筐的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哼,将沉重的藤筐朝自己这边拖拽。

粗糙的藤条摩擦着泥地,发出沙沙的声响。汗水瞬间浸透了她额头的布条,眼前金星乱舞。每一次拖拽,都像在刀尖上翻滚。终于,筐沿碰到了草铺的边缘。

她喘息着,颤抖的右手如同在冰水中浸泡过一般冰冷僵硬,艰难地探入藤筐深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厚重、带着浓重岁月尘埃气息的油布包裹。触感粗糙而坚韧,仿佛包裹着一段凝固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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