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泥炉星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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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泥炉星语(下)

 

无边的黑暗,粘稠而冰冷。

林薇的意识在其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后背伤口处传来的,是深入骨髓、持续不断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断裂的肋骨上,带来沉闷的钝痛。吴天那道阴冷的恶念在经脉深处蛰伏,伺机而动。身体仿佛成了一具破败的容器,盛满了痛苦和虚弱。

唯有右手手腕上那点焦黑指印传来的温热感,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遥远的恒星,微弱却固执地散发着光芒,维系着她与“存在”的最后一丝联系。

爸…

无声的呼唤在意识底层滑过,带着巨大的空洞和悲伤。那爆炸的强光,父亲决绝的身影,再次撕裂她的心神。

“守心…凝神…引炁归墟…纳星入海…”

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极其微弱地浮现出来。是昏迷前烙印中那点银白微光传递的讯息?还是父亲隔着生死传来的指引?

引炁归墟?纳星入海?

归墟是吞噬一切的深渊,星图是冰冷致命的烙印,如何引?如何纳?这简首是将自己投入虎口!

疑惑和本能的抗拒如同藤蔓缠绕。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吴阿婆那近乎酷刑的“治疗”,归墟追兵在上游的搜寻…她像一只被困在泥沼中的伤兽,无力挣扎,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命运的重锤。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感,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剧痛的壁垒,从左手手腕烙印深处传递出来!

是那点银白微光!它并未在剧痛中熄灭,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星辰,散发着更加内敛却坚韧的光芒!这清凉感并非抚慰伤痛,而是首接作用于她混乱的精神核心,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清明!

在这清明的瞬间,林薇的感知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擦拭过,变得异常敏锐。她清晰地“看”到了!

在左手手腕烙印的深处,那点微弱的银白光芒,正以一种极其玄奥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汲取着烙印中那股冰冷的、属于归墟的秩序气息!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艰难地提炼着最精纯的水!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这被汲取的、极其微量的冰冷秩序气息,并未被银白光芒吞噬或排斥,而是被它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转化、融合!如同冰与火的交融,在湮灭的边缘,诞生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蕴含着星辰诞生与寂灭奥秘的…本源星力?!

这丝新生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本源星力,并未停留在烙印中,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顺着她的经络,朝着丹田的方向流淌而去!所过之处,那蛰伏在经脉中的吴天阴冷恶念,如同遇到了克星,竟然极其畏惧地退缩、蜷缩!

虽然这丝本源星力极其微弱,流淌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但它带来的变化,却如同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曦光!

引炁归墟…纳星入海…

难道…是指这个?!将那冰冷的归墟烙印之力,转化为可用的本源星力?纳入自身丹田气海?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让林薇沉沦的意识都为之震颤!如果真能如此…这烙印不再是枷锁和痛苦之源,反而可能成为…力量?!

巨大的希望如同烈火,瞬间点燃了她残存的意志!她不再犹豫,不再抗拒!将残存的所有意念力,不顾精神撕裂般的消耗,疯狂地投向左手手腕烙印深处那点搏动的银白微光!

共鸣!守护!引导!

她在意念中无声呐喊,将自己的意志与那点微光紧紧相连,试图加速、引导那艰难的转化过程!

“嗡…”

烙印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回应。银白微光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那汲取冰冷秩序气息、艰难转化本源星力的过程,也似乎…顺畅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虽然转化出的本源星力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林薇清晰地感受到了!希望并非虚妄!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体内这微妙变化之际——

“咯吱…”

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断的声响,极其突兀地穿透了泥屋厚重的土墙,刺入她的耳膜!

不是风声!不是夜枭啼鸣!是…人!就在泥屋外极近的地方!

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收敛了所有意念和气息,身体如同僵死的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后背伤口因紧张而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归墟?!他们找到这里了?!

她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扇简陋的木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高能武器将它轰成碎片!

泥屋内死寂一片。灶膛的余烬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红光。吴阿婆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墙角的草席上,似乎睡得很沉,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

屋外,那踩断枯枝的声音后,陷入了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仿佛刚才那声响只是错觉。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薇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粗糙的布条。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就在她几乎要窒息时——

“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屋后窗下的位置响起!非常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有人在窗下移动!刻意放轻了脚步!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那扇糊着油纸的、透不进一丝光线的窗户。黑暗中,她仿佛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透过那粗糙的窗纸,如同毒蛇般窥视着屋内!

是归墟的探子!他们果然摸过来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吴阿婆…她真的能应对吗?还是己经…

就在这时!

墙角草席上,吴阿婆那轻微的鼾声…极其突兀地…停了!

黑暗中,林薇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瞬间扫过她所在的床铺,然后,如同捕猎前的毒蛇,死死锁定了屋后窗下的位置!

吴阿婆醒了!而且…瞬间就发现了窗外的窥伺者!

下一瞬,林薇甚至没看清吴阿婆的动作!

只见墙角那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弹起!速度快得在昏暗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她枯瘦的手中,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根通体漆黑、毫不起眼、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寒意的短棍!

吴阿婆没有冲向门口,也没有冲向窗户。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贴着冰冷的泥墙,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敏捷和诡异的角度,瞬间滑到了窗边!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落入深潭的闷响!

吴阿婆手中的黑色短棍,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隔着那层糊窗的粗糙油纸,狠狠刺了出去!

“呃啊——!”

窗外,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充满了痛苦和惊骇的短促闷哼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狠!准!冷酷无情!

窗外的窥伺者,连警报都没能发出,便被瞬间解决!

林薇躺在稻草床上,浑身冰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窗边那个重新佝偻下去、仿佛从未移动过的瘦小身影。黑色短棍己经消失不见,吴阿婆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妪,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过林薇惊骇的脸,没有任何解释。

她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片刻。屋外,除了风声呜咽,再无其他异响。

吴阿婆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墙角,拿起一把生锈的柴刀,又提了一盏用竹篾和油纸糊成的、极其简陋的灯笼。她点燃灯笼里豆大的灯火,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地面。

“躺着。” 她沙哑地丢下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她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提着灯笼,佝偻着背,身影很快没入了屋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寒风瞬间灌入泥屋,带来刺骨的冰冷和浓重的泥土腥气。林薇躺在冰冷的稻草上,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震惊而微微颤抖。她望着黑洞洞的门口,听着外面死寂的黑暗,只觉得这小小的、破败的泥屋,此刻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未知和危险。

灶膛最后一点余烬的红光,在寒风中摇曳了几下,彻底熄灭。

泥屋彻底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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