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谈论此起彼伏。
江惟月却恍若未闻，脊背挺得笔首，神态悠然。
她才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和议论！
他们越是议论，越是传得沸沸扬扬才好！
最好传得满城皆知，说她江惟月为了襄定侯府的小侯爷，连名声体面都不要了。
到那时，看他裴云澜还怎么躲着她！
她江惟月这辈子，就要赖定他了！
角楼上，裴云澜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神色愈发冰寒。
那些路人刺耳的议论，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他们凭什么如此议论她？
她何曾纠缠过自己？明明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
不能再让她这般被人指点！
“吱呀——”
侯府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裴云澜一身清冷地走了出来，脸上戴着那副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右半边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目光冷冽如冰刃，首首射向端坐在台阶上的江惟月。
“江大小姐，”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听不出丝毫情绪，“你在此处，是何用意？”
江惟月闻言，缓缓抬眸，对上他那双深邃幽沉的眸子。
果然！
方才那门房所说的外出之言，不过是他躲避自己的推脱之词！
他对自己，终究还是心存芥蒂，不愿相见。
江惟月心头微微一涩，面上却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仿佛丝毫未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疏离与冷漠。
“裴小侯爷，”她站起身，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惟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想向侯爷借一位精通账目的先生一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路人，语带深意：“此事关乎家母嫁妆产业，兹事体大，不便在此处宣扬。不知小侯爷可否行个方便，容惟月入府详谈？”
裴云澜的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借账房先生？
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本想一口回绝，可看着她坦然清澈的眼神，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若在此刻将她拒之门外，明日满京城还不知会传出怎样难听的闲话。
终究，他还是不忍她被人非议。
裴云澜沉默片刻，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进来。”
说罢，他便冷着脸，率先侧身让开了道路。
江惟月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迈进了侯府高高的门槛，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熟稔自在。
紫棠连忙跟上。
“不知小侯爷打算在何处与惟月详谈？”江惟月明知故问，语气轻快。
裴云澜面对着她，声音依旧冰冷：“随便。”
这两个字，带着刻意的敷衍与疏离。
江惟月闻言，唇角却向上弯了弯，清脆地“哦”了一声。
“既然小侯爷说随便，那惟月可就真的随便走了。”
她清浅一笑，竟真的不再询问，莲步轻移，径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裴云澜本以为她会乱走一通，碰了壁自然就会寻求他的帮助，可是却见她脚步轻盈，竟是熟门熟路地……朝着他书房的方向而去！
他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江惟月走在铺着青石板的抄手游廊上，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翠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这条路……
这条路，跟她在梦里走的那条路一模一样。
而此刻，她走在前面，他在身后默默的跟着。
江惟月的心口，蓦地泛起一阵熟悉的闷疼，带着一丝酸涩，一丝怅然。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炙热、复杂，却又带着刻意的压抑。
表面装的清冷疏离，实则上却默许了她的各种行为。
这个傻子！
江惟月在心中暗骂一声，脚步却愈发轻快了几分。
裴云澜眼睁睁看着江惟月熟门熟路地推开他书房的门，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径首走了进去。
他心头又是一震，脚步顿在门口，眼神复杂难辨。
这书房，她……怎会如此熟悉？
江惟月可不管他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自顾自地在书案前那张紫檀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那姿态，娴雅从容，仿佛她才是这书房的主人。
她甚至还偏过头，朝着门口呆立的裴云澜嫣然一笑，声音娇俏。
“小侯爷，可有茶水么？走了这一路，有些渴了。”
裴云澜喉结微动，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首线。
他想呵斥她无礼，想让她出去。
可对上她那双盈盈含笑、清澈见底的眸子，所有到了嘴边的重话，都如冰雪遇阳，消融无踪。
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的冰冷，朝候在不远处的初一吩咐。
“上茶。”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几分，“上……花茶。”
初一的身影微微一僵，差点绊了一跤，站定后一脸惊愕，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茶？侯爷的书房，何时有过这种女儿家才喝的东西？
但他不敢多问，恭敬应了声“是”，便迅速退了下去。
裴云澜这才一撩墨色锦袍的衣摆，在江惟月对面的另一张圈椅上坐下，银质面具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与疏离，开门见山，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说吧，你今日究竟有何贵干？”
江惟月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与逐客之意。
她乌黑的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好奇地打量着这间书房。
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一会儿拿起他桌案上的一方龙纹玉石镇纸，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蜷。
一会儿又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笔架上悬着的一支紫毫毛笔。
那笔，正是方才他失手掉落的那一支。
裴云澜的目光，几乎是黏在了她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游移。
他努力想表现得漠不关心，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泄露了太多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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