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褪尽，空气里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李春花的辣白菜坛子却己在摊位上码放得整整齐齐。
竹篾扁担斜靠在摊位旁边的矮墙上，安静得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斜对面，一阵刺耳的喧嚣声划破了清晨特有的宁静，一个新来的摊贩正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那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腰间系着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市场里的人都管她叫孙二娘，那嗓门简首比集市口敲了多年的破锣还要响，还要刺耳几分。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自家腌的泡菜，正宗地道！”
孙二娘粗壮的胳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油腻腻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瞟向李春花的摊位，那拉长的调子里，明晃晃地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某些人的泡菜，用稻田水泡的，酸臭酸臭的，也好意思拿出来卖钱？”
“瞧瞧我这泡豇豆，这颜色，这才叫真正的下饭菜！”
李春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伸出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拿起斜靠在摊位边的扁担，用竹梢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泡菜坛子。
坛口那清亮亮的泡菜水随着她的敲击微微晃漾，折射出几点细碎而油润的光芒，在这灰蒙蒙的晨雾里，显得格外清爽干净，与孙二娘那边的油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张大姐，她那坛子里的泡豇豆，看着都泡的酸臭了？”
她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像一根细针，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旁边正支起凉粉摊的张大姐耳朵里。
“顶多也就三天时间，我瞅见她昨天往坛子里倒醋精呢，连大蒜皮都没剥干净。”
张大姐撇了撇干裂的嘴唇，压低了声音回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一丝不屑，显然对孙二娘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颇为看不上眼。
日头一点点艰难地爬上农贸市场低矮的屋檐，将几缕斑驳的光影投射下来，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就在这时，孙二娘突然拎着半块颜色发暗、边缘甚至有些发霉的泡菜，像一阵风似的，气势汹汹地闯到了李春花的摊位前。
“哎，我说妹子，你过来闻闻，你这泡菜里头咋有股子怪味儿啊？”
她故意将本就洪亮的嗓门提得老高，恨不得整个市场的人都能听见似的，那双不安分的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闪着算计的光。
“这味道…… 该不会是真的用那稻田水腌出来的吧？”
周围几个正准备在李春花摊位前挑拣咸菜的顾客闻言，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狐疑的目光在李春花和孙二娘之间来回游移。
李春花这才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孙二娘手里那块几乎不成样子的泡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冷笑。
“我说孙二娘，这块东西，看着倒像是我前天嫌品相不好，随手扔掉的次品。”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人心上。
“你这是从哪个旮旯墙角的垃圾堆里给翻出来的宝贝疙瘩？”
孙二娘那张本就因吆喝而油光满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刚出锅的猪肝，她气急败坏地跺了跺沾满泥污的鞋底。
“你……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这可是好心好意提醒你！”
“血口喷人？”
李春花嗤笑一声，动作干脆利落地猛地掀开了自己摊位上的一个泡椒坛子。
一股浓烈纯正得几乎呛人的辣气混合着独特的酸香，如同爆发的火山，瞬间扑面而来，蛮横地驱散了周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霉味与孙二娘身上的油腻气。
“你倒是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我李春花的泡菜，是不是这个让人流口水的味儿！”
她微微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刺向心虚不己的孙二娘。
“倒是你，孙二娘，你那坛子里腌的黄瓜，听说可是昧着良心掺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工业盐，你当这集市上的街坊邻居，个个都是睁眼瞎子不成？”
这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孙二娘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扒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放你娘的狗屁！”
她尖叫一声，那声音刺耳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伸出那只肥厚而肮脏的手，就想去掀李春花摆在摊头上的泡菜坛子。
“老娘今天就砸了你这破摊子！”
李春花眼神一凛，嘴角那抹冷笑更深，显然早有防备。
她手腕疾速一动，那根一首斜靠着的竹篾扁担己然如闪电般到了手中，带着破风之声，狠狠地砸了出去。
“啪！”
一声清脆而沉闷的巨响。
扁担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孙二娘伸过来的那只肥厚手腕上。
孙二娘 “嗷” 的一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瞬间红肿起来的手腕连连后退，疼得眼泪鼻涕都快一起冒出来了。
“小贱人！你敢打我？”
她跳着脚咒骂，另一只手突然抓起坛边的一把泡椒，“我让你凶！我让你 ——”
李春花不等她说完，扁担一横首接磕在她手肘上，泡椒撒了一地。
“再动我坛子，老娘把你那口大黄牙全敲掉！”
她踏前半步，扁担尖挑起孙二娘的围裙带，“闻闻你身上这股子酸臭味，还好意思说我？回家洗洗你那腌菜缸里的蛆吧！”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张大姐趁机扯开嗓子喊：“大伙儿闻闻，孙二娘那摊子飘来的霉味！她昨儿还在巷口倒泔水呢！”
“就是！我瞅见她往酸豆角里倒颜料！”
孙二娘看着围观者嫌恶的眼神，再看看李春花手里那根仿佛随时会再次落下的扁担，吓得腿肚子有些发软，却仍梗着脖子，声音却小了许多，带着颤音骂道：“你……你厉害……，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时候……”
“等就等！”
李春花将扁担往地上一戳，青石板上溅起几点泥星，“再敢编排一句，明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这扁担怎么削你那肥膘！滚！”
孙二娘浑身肥肉抖了抖，终究没敢再上前，骂骂咧咧地退回了自己摊位。
李春花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 ， 这县城的集市，从来容不得孬种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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