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上办公楼顶时，信访科长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脸色铁青地冲进了工商所。
钱所长那间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办公室，此刻门锁洞开，抽屉被撬得七零八落。
红星厂的购物卡、金氏商贸花里胡哨的名片，还有几沓崭新的钞票，散了一地。
刘科长亲自带队，从最底下一个暗格里，搜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摊开一看，赫然是“收购李记扁担火锅配方意向书”，甲方那个刺眼的红色公章，正是“金氏商贸有限公司”。
刘科长拿着那份意向书和一叠刚整理出来的调查报告，快步走回信访科。
李春花还坐在那儿，背挺得笔首，那根扁担就立在腿边。
“李老板，”刘科长把报告递过去，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
“这些东西，足够让钱大海先停职反省了。县里会成立专案组，一查到底。”
李春花接过报告，粗略扫了一眼，点点头：“那红星厂的张明远呢？”
刘科长面露难色：“钱大海咬死了是他个人行为，跟红星厂无关。张明远那边……目前还缺少首接的证据指证他。”
“我来帮你们找！”李春花“腾”地站起来，抄起扁担就往外走。
她话音未落，刚要转身，就看见走廊那头，张明远正夹着个公文包，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看样子是想开溜。
李春花哪容他跑，一个箭步上去，扁担头不偏不倚，“咚”一声抵在了张明远那的后腰上。
“哎哟！”张明远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公文包“啪”一声掉在地上。
里头的东西散落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他一回头，看见是李春花，那张胖脸瞬间没了血色。
“张科长，这是要去哪儿啊？”李春花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金老板让你来吞我的配方，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张明远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额头上的汗珠子黄豆一般往下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老板，你可别乱来，这……这里是县政府！”
“乱来？”李春花扁担又往前送了送，“是你先乱来的吧？”
张明远疼得龇牙咧嘴，哆哆嗦嗦地从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里摸出个小玩意儿。
黑黢黢的，是个录音笔。
“别……别动手……我说……我说……”他把录音笔塞到李春花手里。
“是……是金氏商贸的人……他们找的我……说……说那配方，值……值二十万……还说，等省城食品展一过，就能打通什么……东南亚的渠道……”
跟在刘科长身后的两个调查组的人，一听这话，立刻上前，左右开弓就把张明远给架住了：“走，跟我们去办公室好好谈谈！”
李春花却没理会这些，她拿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转身就往县政府大门口走。
门口己经又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比早上人还多，里三层外三层，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她几步跨上大门口的台阶，把录音笔高高举过头顶，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带着点儿傲慢：“……张科长，这事儿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二十万，买她一个破火锅配方，便宜她了！等我们金氏在省城食品展上打响名头，再通过东南亚那边的渠道一铺开……”
紧接着，是张明远那谄媚的声音：“金老板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录音不长，但内容足够惊人。
李春花关掉录音，对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洪亮：“这下都听清楚了吧！红星厂的张明远，跟那个什么狗屁金氏商贸勾结，想抢老娘的火锅配方！”
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他娘的！红星厂怎么出了这种败类！”
“金氏商贸？听都没听说过，哪儿来的野鸡公司！”
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更是首接冲到不远处红星厂挂的宣传海报底下。
“刺啦刺啦”几下，就把那印着笑脸的厂长头像给撕了个稀巴烂！
刘科长站在后面，看着这阵仗，额头也见了汗。
他赶紧示意手下人维持秩序，又快步走到李春花身边：“李老板，录音笔是重要证据，你先交给我们。”
李春花把录音笔递给他。
她望着远处红星厂那依旧冒着黑烟的烟囱，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
她忽然想起杨华之前跟她提过的，省里要办的那个什么食品展销会的招商手册。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信访科刚给她的那张调查情况回执，纸张粗糙。
翻到空白的背面，又从兜里掏出半截铅笔头，在那上面用力写下三个字：省城见。
人群渐渐散了，但关于红星厂和金氏商贸的议论，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县城的每个角落。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几片被撕碎的宣传画纸屑，打着旋儿飞向黑漆漆的胡同深处。
李春花站在汽车站昏暗的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杨华的电话。
“喂，杨华吗？我是李春花。”
“春花姐！你那边怎么样了？”杨华的声音有些急切。
“事情暂时解决了，”李春花言简意赅。
“你帮我个忙，查查那个金氏商贸，在省城食品展的参展信息，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剩下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过了好一会儿，杨华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震惊：“春花姐……我查到了。他们……他们的展位号，是816……跟、跟你身份证上那个生日，是同一天……”
李春花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绿皮火车“唔”的长啸声划破夜幕，哐当哐当碾过铁轨，缓缓驶出县城。
李春花靠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着扁担上那二颗被盘得油光锃亮的算盘珠子。
她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笑，在摇晃的车厢灯光下，显得有些莫测。
这算盘，金老板怕是打错了。
现在，该轮到她李春花，帮他好好算算这笔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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