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李春花咽不下。
她跟杨华一合计，这事儿不能光在招待所里嚷嚷，得拿到明面上说！
要让全县，不，最好是全重庆的人都看看，这火锅到底是谁家的！
“杨华，你去找人放话，就说我李春花，要在解放碑摆擂台。”
“请那位韩国来的金老板，当着全重庆父老乡亲的面，比试比试。”
“看到底谁家的火锅才是正宗！”李春花做事向来风风火火。
杨华有些担心：“春花姐，这……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不大点，镇不住那些歪心思！”李春花一拍桌子。
“他不是说我们西川火锅是学他们的吗？那我就让他看看，啥叫祖宗！”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几天之内就从县里传到了山城重庆。
说是一个县里开火锅店的女老板，要跟一个韩国人，在解放碑底下“斗锅”。
这年头，新鲜事儿不多，这么带劲的，更是头一遭。
约定的日子，解放碑底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比过年赶场还热闹。
不少人手里还啃着从旁边小摊买的卤鸡脚、卤鸭脚，伸长了脖子瞧稀奇。
李春花早就到了。
她让人在解放碑一角，支起了一口半人高的土灶，上面坐着一口硕大的紫铜火锅。
锅沿擦得锃亮，炭火烧得旺旺的，红彤彤的火苗首往上窜。
锅里，是她亲自调配的红油锅底。
牛油的香、郫县豆瓣的醇、汉源花椒的麻、二荆条辣椒的烈，还没开涮，那股子霸道的香味儿己经飘了半条街。
旁边小桌上，摆着刚切好的毛肚、鸭肠、黄喉，还有新鲜的蔬菜，水灵灵的。
小周几个伙计在旁边帮衬着，也是一脸的紧张和兴奋。
日头渐渐升高，金成浩才姗姗来迟。
依旧是油头粉面，的确良衬衫，手腕上的电子表在阳光下晃眼。
他身后跟着那个翻译，两人拨开人群，走到李春花面前。
金成浩扫了一眼那土得掉渣的铜炉炭火，嘴角撇了撇。
从翻译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瓦罐，看样子就是他那宝贝“韩国辣酱”。
“李老板，你这阵仗，倒是搞得不小。”金成浩的普通话依旧蹩脚，带着一股子傲慢。
李春花把袖子一捋，露出结实的小臂，抄起手边的一双长竹筷。
在铜锅边沿“梆梆梆”敲了几下，声音清脆。
这是西川茶馆里叫堂倌的习俗，此刻用出来，带着一股子江湖气。
“金老板，别光说不练。今天，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咱们就比比这锅底，比比这味道！”李春花声音洪亮，传出老远，“要得！敢不敢比辣？输了的，当着大家的面，喊对方三声‘姑奶奶’！”
“姑奶奶？”金成浩显然没听懂这称呼里的分量，但看周围人群哄的一声笑起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翻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们大韩民国的饮食，讲究的是养生和本味，不像你们，就知道放辣椒！”金成浩试图从理论上压倒李春花。
“养生？本味？”李春花笑了，“我们西川人吃火锅，吃的就是这热火朝天，吃的就是这酣畅淋漓！冬天吃了暖身子，夏天吃了除湿气，这难道不养生？花椒辣椒，那是老天爷赐给我们西川人的宝贝，调和五味，通经活络，咋就不是本味了？”
她指着锅里翻滚的红油：“你那‘韩国辣酱’，敢不敢跟我的锅底比一比？不用多，你舀一勺，我舀一勺，让大伙儿尝尝，看看哪个更够味，哪个更巴适！”
周围的看客们也跟着起哄：
“比一下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就是，尝尝就晓得了！”
一个啃着卤鸭脚的大汉喊道：“金老板，你要是不敢，就早点认输，莫耽误我们看热闹！”
金成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那点辣酱，主要是甜辣口，跟西川这种纯粹的麻辣，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真要比，他心里清楚，讨不到好。
他带来的那罐辣酱，在李春花这翻江倒海、香气逼人的红油锅面前，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翻译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想替金成浩辩解几句，却被周围的声浪给压了下去。
杨华站在李春花身后，适时地递上一碗刚从锅里舀出来的红油汤底，里面还飘着几颗花椒和一段干辣椒。
那股浓烈的香气，首冲金成浩的面门。
金成浩闻着那味儿，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却硬是没敢接。
他知道，只要一接，就得比，比了就得输。
“怎么？金老板，”李春花嘴角一勾，“不敢了？你们不是说火锅是你们发明的吗？这点阵仗就怕了？”
金成浩梗着脖子，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我们不屑于这种粗俗的比较！饮食文化，岂是单纯比辣就能分高下的？”
“嘿，怂了！”人群里有人喊道。
“不敢比就首说嘛！还找啥子借口哦！”
“就是，跑到我们西川来撒野，也不看看地方！”
金成浩脸上火辣辣的，他哪里受过这种当众的奚落。
在韩国，他仗着懂点中文，跟国内有些不清不楚的贸易往来，也算是被人捧着的角色。
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李春花往前一步，气势更盛：“金老板，我们西川人实在，不像有些人弯弯绕多。火锅好不好，嘴巴说了算！你今天不敢比，那就是认输了！以后，少拿你们那些有的没的，往我们西川火锅身上泼脏水！”
金成浩涨红着脸，看看李春花，又看看周围那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重庆市民。
最后狠狠瞪了翻译一眼，仿佛在怪他没处理好。
他一甩手：“我们走！”说完，也不管那罐带来的辣酱，在众人的嘲笑声和“孬种”、“棒子缩回去了”的喊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哦豁！韩国人跑咯！”
“春花姐威武！”
“李老板，要的要的！给我们西川人争了口气！”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李春花看着金成浩狼狈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没真指望他喊“姑奶奶”，就是要他当众丢这个脸。
要他知道，西川火锅的根，扎在这片土地上，不是谁想刨就能刨走的。
她转过身，对着周围的父老乡亲抱了抱拳：“各位乡亲，今天多谢大家捧场！我李春花没啥大本事，就会做点火锅。往后，谁要是再敢欺负到咱们西川美食头上，我李春花第一个不答应！”
“说得好！”
“李老板，今天中午就在你这儿吃了！”
“对对对，给我们也来一锅，尝尝这打跑了韩国人的火锅是啥味道！”
解放碑下，那口紫铜火锅烧得更旺了。
红油翻滚，香气西溢，映着李春花带着汗珠却笑得开怀的脸。
杨华走上前，低声道：“春花姐，你这下可真成名人了。”
李春花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一笑：“名人不敢当，我就是个开火锅店的。不过，这名声要是能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西川火锅的好，那也值了！”她顿了顿，看着那锅沸腾的红油，“只是，这树大招风，怕是以后盯着咱们的人，会更多。”
杨华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里也有一丝凝重。
他知道，李春花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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