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展开那张被踩得脏兮兮的纸片，借着巷口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仔细辨认。
纸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名字，后面跟着些“停供”、“加价”、“敲打”之类的字眼。
其中几个名字，李春花看着眼熟，正是平日里给火锅店送菜送肉的几家熟悉的摊贩。
“这……”小周也凑过来看，倒吸一口凉气，“春花姐，这上面写的，好像是咱们的供货商啊！”
王屠夫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妈卖批的，这是冲着咱们的生意来的！想断咱们的根！”
李春花把纸片小心叠好，揣进兜里。
这趟省城，真是没白来。
不光是兴隆集团，看来己经有人在暗地里联手，要从源头上掐死她的火锅店。
回到县里，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小芹就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李春花：“姐，不好了！出事了！”
李春花正在院子里打水洗脸，闻言心里一沉：“怎么了？慢慢说。”
“今儿个我去菜市场，原先说好给咱们留最新鲜的毛肚和黄喉那几家，都说没货了！“
”还有王大伯家的猪血，刘三家的豆腐，都说今天不卖了！”
小芹喘着气，脸都急白了，“问他们为啥，一个个都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卖给咱们！”
李春花擦了把脸，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淌下来。“不止这些吧？”
小芹点点头，声音都带了哭腔：“还有，平日里送青菜的张婶，今天倒是来了，可菜价涨了快一倍！还说……还说以后都得现钱结账，概不赊欠！”
王屠夫在一旁听着，气得一拳砸在院里的石桌上：“这些龟孙子！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李春花反而冷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
她早就料到，砸了赵德财的铺子，又在糖酒会上掀了兴隆集团的底，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手段也这么首接。
“小周，去把咱们店里那几个年轻伙计都叫上。”李春花吩咐道。
“王大哥，你跟我去一趟县东头的蔬菜批发市场。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能一手遮天！”
县蔬菜批发市场，还是那片泥土地，雨后更是泥泞不堪。
各色菜农的板车、箩筐挤在一起，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乱糟糟的。
李春花带着王屠夫、小周，还有店里三个年轻伙计，抬着几块临时找木匠钉的木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市场。
木牌上，用刺目的红漆写着大字：“还我菜钱！”“无故断供，天理难容！”“黑心联手，欺压百姓！”
这阵仗，立刻吸引了市场里所有人的注意。不少人停下手里的活计，伸长脖子看热闹。
李春花走到市场管理处门口，把几块木牌往地上一插，那红漆大字，在灰扑扑的市场里，显得格外扎眼。
“哪个是管事的？出来说话！”李春花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市场管理处里走出两个穿着蓝色制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保安。
后面跟着一个腆着肚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是市场的主任姓钱。
“嚷嚷什么？这里是批发市场，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一个保安横眉竖眼地喝道。
钱主任眯着眼打量了李春花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
“李老板，我知道你。你那火锅店生意好，可也不能到我们这儿来闹事吧？买卖自由，人家不愿卖给你，我们也没办法。”
“没办法？”李春花冷笑，“钱主任，我敬你是市场管事的。可你摸着良心说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约好了似的，不卖菜给我，或者坐地起价，这是‘买卖自由’，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恶意操纵？”
“你少血口喷人！”那保安又要上来。
王屠夫往前一站，蒲扇般的大手往那保安胸前一横：“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钱主任脸色沉了下来：“李春花，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这些牌子撤了，带你的人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李春花往前走了一步，首视着钱主任，“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我们小老百姓，辛辛苦苦做点小生意，就活该被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联合起来欺负？就因为我挡了某些人的财路，就要断我的活路？”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扬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菜农和商贩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们凭什么不卖菜给我们？我们哪次欠过你们一分钱？”李春花指着那些木牌，“我李春花开店，讲究的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不像有些人，背地里干些男盗女娼的勾当！”
“你……你胡说什么！”钱主任气得脸都紫了，他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难缠，还敢当众揭短。他给那两个保安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我轰出去！影响市场秩序！”
两个保安得了令，仗着人高马大，伸手就来推搡李春花。
王屠夫和小周立刻护在李春花身前，跟保安推搡起来。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一个保安趁乱，一把抓向李春花的胳膊，想把她拖走。
“放开！”李春花猛地一甩胳膊，那保安没抓牢，反而把她衬衫的领口扯开了一截。
就在这时，李春花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她猛地一抬手，自己主动把被扯开的衣领又往下撕拉了一下！
雪白的肌肤上，赫然露出一块铜钱大小、颜色暗沉的圆形疤痕，在左边锁骨下方，触目惊心。
那疤痕的形状，像是一个被烟头烫出来的印记。
“看清楚了！”李春花指着自己肩上的疤，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眼圈也红了。
“我爹当年就是个酒鬼赌棍，喝醉了就拿烟头烫我！我从那么小就知道，人不狠，站不稳！你们想把我李春花踩在泥里？做梦！”
她猛地抬高声音，对着周围所有的人。
也对着钱主任和那几个保安，一字一句地喊道：“我们小老百姓，辛辛苦苦刨食吃，招谁惹谁了？就该被你们这些有门路的、有靠山的，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吗？！”
那块丑陋的疤痕，那声嘶力竭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市场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他们见过泼辣的，见过撒泼的，却没见过这样豁出一切，把最深的伤口撕开给人看的。
那两个保安也愣住了，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钱主任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这李春花竟然有这么一手。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他要是再强硬下去，恐怕会激起民愤。
就在这当口，人群外围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老钱，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手里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排开众人走了进来。
正是县工商局分管市场的刘科长。
他身后还跟着赵德财，赵德财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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