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堂里那股子浓烈的火锅味儿，混着血腥气和男人的汗臭，久久不散。
李春花让王屠夫和张大姐先回去了，自个儿闷头收拾。
碎裂的碗碟，翻倒的桌凳，还有地上那滩刺眼的红油。
她咬着牙，一盆水一盆水地泼，一遍遍地擦，首到青石板地面见了本色，她才首起酸痛的腰。
第二天，“李记火锅”照常开张。
只是门口冷清了不少，路过的人都绕着走，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也只敢在远处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李春花心里明白，昨天那一闹，吓着人了。
她也不多话，依旧在后厨忙活，汤底的香味，照样飘出老远。
王屠夫倒是第一个上门，没坐下吃饭，只在门口递过来一块刚剔好的板油：“春花妹子，拿着，熬锅好油。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春花接过板油，心里暖了一下：“王大哥，谢了。这店，我还得开。”
“开，必须开！那帮瘪犊子玩意儿，还能翻了天不成！”王屠夫唾了一口，又压低声音，“不过，刀疤强那人心眼小，睚眦必报，你得留个神。”
李春花点点头，她何尝不知。这几天，她晚上睡觉都把扁担放在床头。
果然，麻烦事很快就来了。
头一个出问题的是送猪下水的刘三。往常天刚亮就送货，这天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
李春花打发小工去催，小工回来说刘三家里没人。
“没人？”李春花眉头一皱。
紧接着，卖豆腐的老张头也派他孙子来说，家里的豆腐不小心做坏了，今天送不了。
一连三天，原先说得好好的菜贩子、肉贩子，不是说家里有事，就是说货源断了，要么干脆避而不见。
李春花那不大的后院里，食材眼看着就要见底。
“春花，这不对劲啊。”张大姐过来串门，看着空荡荡的菜筐，忧心忡忡，“这些人，怎么跟约好了一样？”
李春花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她去农贸市场转了一圈，那些平日里热情招呼她的摊贩，见了她都跟躲瘟神似的，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有个相熟的卖菜大婶，被她堵在巷子口，才哭丧着脸说了实话：“春花啊，不是我们不给你送，是刀疤强放话了，谁敢给你‘李记火锅’送东西，就砸谁的摊子，断谁的活路！我们……我们也是混口饭吃，惹不起啊！”
“刀疤强！”李春花牙缝里迸出这个名字。
她就猜到是这孙子在背后捣鬼！明着不敢来，就来阴的，断她的生路！
“他妈的！”李春花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手背都磕红了。
这比当面打一架还让她窝火。店里没了食材，就等于没了命。
“春花，要不……先关几天门，避避风头？”张大姐小声劝道。
“关门？”李春花冷笑一声，“他刀疤强想让我关门，我偏不让他如意！我倒要看看，他能横到几时！”
这天晚上，李春花没睡。
她坐在灶膛前，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上一片明明暗暗。
她想起老钱头那副嘴脸，想起自己一坛子一坛子泡菜攒下的本钱，想起这店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她亲手拾掇起来的。
凭什么让那些地痞流氓一句话就给毁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得想办法。刀疤强不让她买菜，她就不能自己想办法弄菜？县城这么大，总有他不认识的、或者不怕他的。
可转念一想，这样东躲西藏也不是长久之计。今天断她食材，明天就能砸她铺子。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必须得把这祸根给除了！
第二天，李春花换了身不起眼的旧衣裳，头上包了块帕子，在县城里转悠。
她没去市场，专往那些阴暗的巷子、茶馆、赌场外头溜达。她要打听刀疤强那伙人的老巢。
王屠夫给她提了个醒，说刀疤强那伙人，以前常在城东城乡结合部附近晃荡，那里头龙蛇混杂，没人管。
李春花留了心。她买通了一个常在城里附近捡破烂的小叫花子，给了他两个肉包子，几句话就套了出来。
刀疤强那伙人，确实把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农家小院当成了据点，晚上常在那里喝酒赌钱。
“好，很好。”李春花心里有了计较。
晚上，火锅店早早打了烊。
李春花把店里两个帮忙的小伙计，还有之前帮她砌灶台的老周师傅的儿子小周，以及另外两个平日里受过她恩惠、身强力壮的街坊，都叫到了后院。
这几个人，都是老实本分，但也都有几分血性，平日里也受够了地痞流氓的气。
“各位大哥，兄弟，”李春花开门见山，“我李春花开店不容易，现在有人想断我的活路。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把刀疤强如何威胁供应商的事说了。
“那刀疤强，欺人太甚！”小周年轻气盛，第一个拍了桌子。
“春花嫂子，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李春花看着他们：“刀疤强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捏就捏。今天，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我李春花不是好惹的，我们这些凭力气吃饭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从墙角抄起一把前几天特意磨快了的铁锹，又指了指几根粗实的木棍和扁担：“他们有十几个人，我们人少，但我们占个‘理’字，也占个出其不意。今晚，我们就去会会他们，把这祸水，引到他们无赖窝里去！”
几个男人相视一眼，血气上涌。
“春花嫂子，干了！”
“对，不能让他们再这么嚣张下去！”
月黑风高。
李春花在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铁锹，身后跟着五个手持棍棒的汉子。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朝着城东城乡结合部的那个小院摸去。
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冲突，奏响了序曲。
李春花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
她知道，这一去，要么把那帮无赖彻底打服，要么，她这“李记火锅”，就真得关门大吉。
但她不怕。她骨子里那股泼辣劲儿，此刻全化成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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