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县州牧府的雕花窗棂积满霜花，刘备却猛地推开书房檀木门。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瞬间打湿了他单薄的葛布中衣。
案头的《春秋》竹简被吹得哗啦啦翻卷，烛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
"主公！"简雍第一个冲上前，狐裘大氅还披在肩头，"这般天寒地冻..."
"都进来。"刘备抬手止住众人劝阻，发梢上的雪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望着围坐在炭盆边的谋士们，通红的鼻尖突然溢出清亮的涕泪，"曹铄那番悖逆言论，你们可听说了？"
齐周默默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火星爆起的噼啪声中，刘备猛地拍案："无君无父之徒！当真是天下祸害！"
刘备的目光扫过舆图上徐州的标记，仿佛要将那片土地灼穿，"方才我就在想——能否联合各路诸侯，先除了这心腹大患？"
田豫的羽扇轻轻敲打着膝盖，羊皮舆图在他掌心发出沙沙声响："若能说动曹操、袁绍、孙策、刘璋等人...
也许是机会，不过，曹铄并不好对付。"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余光瞥见关羽垂眸着美髯，青铜酒盏里的酒纹丝不动。
"大哥！"张飞突然暴喝，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五路大军齐出，还怕打不垮那竖子？"他腰间的丈八蛇矛随着动作撞在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嗡鸣。
糜竺却皱起眉头，名贵的蜀锦袍袖拂过炭盆："可曹操与曹铄终究是父子..."
"曹操麾下世家大族岂会坐视？"刘备抓起案上的竹简，重重砸在青州的位置，"只要大势所趋，他曹孟德也不得不从！"
……
几日后，下邳州牧府的议事厅内，贾诩的玄色披风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快步上前时，靴底在青砖上打滑，险些撞翻案头的青铜灯台："主公！刘备正在准备联络诸侯，欲组建联军攻我！"
曹铄手中的狼毫骤然顿住，墨汁在帛书上洇出一团乌云。
他望向侍立一旁的胡车儿，后者铁塔般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扇雕花门："速请公台、公与、元皓、元龙前来议事！"
当陈宫等人匆匆赶到时，沮授还在解着结冰的斗篷系带。
田丰的目光扫过曹铄案头摊开的《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的枯叶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主公，情报可确凿？"
"千真万确。"曹铄指尖划过密信上的朱砂印记，那是杜氏用凤仙花汁写成的暗码，"关羽亲口所言，又经双线印证。"
陈宫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珏："若多路敌军压境..."
"粮草管够！"陈登突然开口，他新制的鹿皮手套上还沾着账簿的墨渍，"徐州粮仓囤积的粟米，足够支撑十万人马三年之需！"
沮授的目光突然亮起来，他抓起案上的细沙，缓缓撒在沙盘青州之上："兵贵神速。趁他们盟约还未缔结，我军可集中精锐，首取刘备老巢！"
贾诩抚掌大笑，手在青州上划出凌厉的弧线："正是此理！大雪封路，恰是奇袭良机！"
曹铄猛地起身，玄色锦袍扫落案上的竹简。
他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定格在贾诩脸上："文和即刻调兵！张辽、黄忠、魏延、成廉等人秘密北上琅琊郡，带上所有能战骑兵。
陷阵营抽两千精锐，再让琅琊郡张绣准备八千骁勇..."
曹铄的声音突然压低，如同淬了冰的刀刃，"记住，要让下邳的炊烟照常升起，让集市的吆喝声照常响起——首到大军踏破刘备的城门！
此次出兵，重在保密。"
许都丞相府书房内，青铜烛台上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曹操捏着孙乾送来的信，羊皮纸在指节间发出沙沙声响。
他来回踱步时，绣着金线的锦靴重重碾过青砖，惊得梁上栖息的寒雀扑棱棱乱飞。
"报——！"曹洪撞开雕花木门，貂裘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主公！五十余家大族堵在府门外，举着《孝经》高喊要讨曹铄逆贼！"
曹操猛地转身，案头的《孙子兵法》被带得翻卷，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竖子安敢逼宫！"
他抓起案上的一卷竹简狠狠砸向墙壁，竹简与青砖相撞迸散落一地，"告诉他们，莫要忘了是谁保的许都太平！"
"他们...他们说若不答应，就联名上书天子！"曹洪话音未落，远处己隐隐传来大族们整齐的喊 声，"杀曹铄！讨逆贼！"
曹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望着窗外被火把映红的夜空，想起这些大族掌控的万亩良田、私藏的无数粮草，还有那随时能截断漕运的商船队。
"叫文若来。"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抓起狼毫在密信上重重批注，墨迹力透纸背，"就说本相需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荀彧府邸的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
荀攸着腰间玉珏，忽然开口："叔父可知，今日带头闹事的杨家，恐怕早与刘备等人暗通款曲？"
郭嘉拿着白羽扇轻笑，病态的苍白面容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红："文若，若曹铄狗急跳墙，以徐州之富庶、交州之广袤，拼着玉石俱焚..."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到时中原大地，恐只剩寡妇孤儿的哭声。"
荀彧望着案头天子御赐的玉佩，喉结剧烈滚动。
玉绳上的金丝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像极了摇摇欲坠的大汉江山。
"曹铄要破的，是千年的规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周礼》经注，"废除察举、均分田地、刑无贵贱...这些哪一条不是在剜世家大族的心头肉？"
三人陷入死寂，唯有炭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爆裂声。
大家不得不承认——那个打破旧秩序的人，正站在整个大族集团的对立面。
丞相府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
曹操独坐案前，望着满墙的舆图，指尖在徐州的位置反复。
窗外，更夫敲过五鼓的梆子声传来，惊起一地霜雪。
而这个乱世枭雄，此刻却像困在蛛网中的猛虎，每一次抉择，都要撕碎自己的爪牙，此刻，他心里居然有一丝羡慕这个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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