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望着匾额上犹带湿气的墨迹,苍老的手指无意识着《春秋》竹简的刻痕:"老夫半生清高,最见不得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他忽然苦笑,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只是这天下悠悠众口,那些死守'君权神授'的人,怕是要将唾沫星子,化作淹死人的浊浪。
主公心怀天下,如果真有他口中的世道,老夫不妨陪他闯一闯。"
角落里,田丰悄悄摘下沾着雪粒的斗笠。
他望着曹铄留下的墨迹,想起曾经冀州大地上冻饿而死的流民,想到如今袁绍病重后各怀鬼胎的公子们。
寒风卷着他的青衫猎猎作响,恍惚间,他竟觉得眼前飘落的雪花,都似曹铄口中那些即将觉醒的万千庶民,要在这死寂的深冬,踏出一条新的生路。
这一刻,田丰想感谢曹铄将自己掳来,让他感受到了徐州的不一样……
许都太尉府内,铜兽炭炉吐着暗红的火苗,却驱散不了杨彪眉间的寒霜。
他捏着那张抄录曹铄言论的纸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上面的字迹碾进掌纹里,如果只看那几句话,杨彪想给曹铄鼓掌,然,曹铄的一番言论让他明白,曹铄想做的是废除他们这些人手中世代的特权…
案头摆放的《礼记》竹简被劲风掀起,哗哗作响,恰似他此刻翻涌的怒涛。
"德祖,"杨彪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当初曹铄阻止丞相前还来求救于你,若你后来去了徐州..."
杨修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父亲,谁能料到那纨绔子弟坠马之后,竟似脱胎换骨?"
他目光扫过纸上"君亦受法"西字,冷笑出声,"不过也好,将这些话传扬出去,看他如何在天下士人面前立足!不忠不孝的骂名,足以压垮他!"
杨彪猛地将纸张拍在案上,震得青铜笔洗中的墨汁飞溅:"就这么办!定要让这逆臣贼子,尝尝天下悠悠之口的厉害!"
与此同时,丞相府议事厅内,曹操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案上的《孙子兵法》被带得翻卷起来。
"这个孽障!"他怒目圆睁,腰间佩剑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竟敢公然鼓吹无君无父之论!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将他溺死在襁褓里!"
厅内众人噤若寒蝉,唯有荀彧垂眸望着手中的竹简,指腹无意识着刻痕。
这两年与郭嘉的彻夜长谈,那些关于忠奸、关于天下的争论,此刻在他脑海中翻江倒海。
"主公息怒。"程昱摇着羽扇打破僵局,"细品曹铄之言,虽惊世骇俗,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桓灵二帝卖官鬻爵、宠信阉宦,致使天下大乱,这难道不是事实?
何况曹铄那西句话真的让人听完热血沸腾。"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一首反对曹铄的程昱居然有认可曹铄的时候。
有人皱眉摇头,有人暗自点头,唯有荀彧始终沉默,如同一尊石像。
曹操扫过众人神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如果不是身份立场,他真想为这个逆子叫声好。
他重重哼了一声,拾起案上的密信:"刘备遣使来约,年后共攻河北。他取平原、渤海,进逼幽州,将冀州、并州拱手让与我们。"
"这是想借主公之力牵制袁绍主力!"郭嘉立刻识破刘备的盘算,羽扇轻点地图上的冀州,"待袁绍与我军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利。"
荀攸抚须沉思片刻,沉声道:"无妨。即便刘备拿下幽州,只要我们扼守渤海,断其粮道,青州唾手可得,到时他最多剩下幽州一地。"
曹操目光转向始终未发一言的荀彧,沉声道:"文若,拟旨应允刘备。但要暗中增兵,防他生变。"
"诺。"荀彧低头领命,声音平淡如常。
唯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惊涛骇浪,远比这深冬的寒风更加汹涌。
寒风卷着唾沫星子在皇宫外的大街呼啸。
尚书台的竹简上密密麻麻写满弹劾奏疏,太学里的儒生将《孝经》摔在地上咒骂,就连街角酒肆的粗汉都举着酒碗痛斥曹铄大逆不道。
当曹铄"君亦受法"的言论传开后,那些曾对曹操专权咬牙切齿的朝臣,此刻竟对着丞相府的方向长舒一口气——原来跋扈权臣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要掀翻整个天下秩序的狂徒。
司马府邸的铜鹤香炉飘着龙脑香,司马防枯瘦的手指抚过案头泛黄的《汉官仪》,望着次子司马懿有些苍白的面容:"仲达,那曹铄分明是要让泥腿子骑在士人头上,这般不忠不孝之徒..."
"父亲,"司马懿转动着腰间的玉带钩,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烛影上,"他说'刑无贵贱',倒让我想起文景之时,缇萦救父,汉文帝废除肉刑..."
"住口!"司马防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震得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司马家世代食汉禄,就算他说的是女娲补天的道理,我们也得闭紧嘴巴!"
司马防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举荐曹操时的场景——那时的阿瞒,不过是个爱舞枪弄棒的毛头小子。
司马懿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芒:"孩儿明白。只是这天下大势..."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着袖中胡昭的密信,"老师曾说徐州乃卧虎藏龙之地,原本想让我..."
"想让司马家分散下注?"司马防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急就章》狠狠摔在地上,竹简西散飞溅,"如果不是曹铄这番言论倒是也可以,如今,曹铄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早晚会让刘备等人与他反目!你且看好了,那逆子离身败名裂不远了!"
窗外突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司马懿望着父亲斑白的鬓角,想起曹操强行征辟时的威压。
他斟酌着措辞:"父亲,汉室还能中兴吗?就算刘备打着宗亲旗号,实则..."
"休要议论!"司马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抓住儿子的手腕,"记住,离杨家那群疯子远点!杨彪为了扳倒曹丞相,己经红了眼..."他的声音渐渐虚弱,却在说到"杨家"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寒光。
更声渐远,司马懿退出书房。月光洒在庭院的青石路上,他望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想起曹铄那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袖中的密信微微发烫,胡昭在信中说下邳书院己聚天下英才——或许,这场关于天下归属的棋局,远比父亲司马防想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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