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雨后泥土的气息混着草木清香。秦昭策马缓行，衣摆还沾着掘墓时的泥点。秦思昭跟在母亲身后，不时担忧地望向前方那挺得笔首的背影。
"母亲，前面有茶寮，歇歇脚吧？"
秦昭刚要回答，后颈突然一阵刺麻。有人在看她——不，不是"人"，是某种更熟悉的存在。她猛地勒马回首，目光如电扫过路边树丛。
"怎么了？"秦思昭警觉地按上剑柄。
树影婆娑间，一对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望着她。那是一只毛色斑驳的狸猫，蹲坐在青石上，尾巴盘着前爪。最奇异的是，它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如钻石闪烁。
秦昭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潮湿的落叶上悄无声息。狸猫没有逃，只是微微歪头，胡须轻颤。当秦昭伸手时，它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
"这猫真灵性。"秦思昭惊讶地看着母亲轻松将狸猫抱起，"这样抓它都不挠人。"
秦昭没有回答。她的指尖拂过狸猫右前爪——那里有一块白色的胎记，形状酷似她手腕上的蛇形印记。狸猫的爪子轻轻搭在她手腕胎记上，肉垫温热。
刹那间，无数细节涌上心头：
秦铁山总说猫有九条命，死了也能回来；
他右手虎口有块白疤，说是小时候被猫抓的；
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来世做只猫，天天蹲你窗头晒太阳..."
"母亲？您哭了？"秦思昭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秦昭眨了眨眼，才发现泪水己打湿狸猫头顶的毛发。这小家伙不满地"喵"了一声，用爪子拍她下巴，力道轻得像片落叶。
"这猫看着不小了。"秦昭故意撇嘴，手指梳理着狸猫打结的皮毛，"皱巴巴的，丑死了。"
"喵！"狸猫炸毛，一爪子拍在她鼻尖，却没伸出指甲。
秦思昭噗嗤一笑："它倒像听得懂人话。"
秦昭将狸猫举到面前，鼻尖对鼻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神采——无奈、宠溺，还有藏得很深很深的爱。
"相遇也是缘分。"她轻声说，把狸猫搂进怀里，脸颊贴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以后我养你到老。"
狸猫安静下来，爪子搭在她肩头。秦思昭分明看到，那双猫眼里又浮起水光。
回程的山路上，暴雨渐歇。秦昭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小生命，狸猫总是适时抬头，用那双太过人性的眼睛与她静静对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称呼，却又忍住了——有些相认，不需要言语。
"姑娘！"茶寮老板娘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一人一猫，"这老猫是山里的霸王，多少猎户想捉都捉不到..."
狸猫冲老板娘龇了龇牙，转头却温柔地舔去秦昭下巴上的雨滴。
"缘分。"秦昭轻抚它残缺的耳尖，那里有道旧伤——和她记忆中秦铁山左耳的箭伤在同一个位置。
回宫的路突然变得很短。狸猫蹲在秦昭马鞍前，尾巴时不时扫过她持缰的手，像在提醒什么。路过溪流时，它突然跳下去，叼回一条肥鱼扔在秦思昭脚边。
"这是...给我们的礼物？"秦思昭受宠若惊。
秦昭嘴角微扬："他...它一首很会抓鱼。"差点说漏的称谓让狸猫斜睨她一眼，那副"你又犯傻"的表情活脱脱就是秦铁山附体。
"到家了。"她侧脸蹭了蹭它潮湿的皮毛，抬手叩响了门环。
入夜，秦昭沐浴更衣后，发现狸猫正蹲在她窗台上，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边。她拿起梳子，轻轻为它梳理毛发。那些打结的地方，藏着细小的伤痕和岁月的痕迹。
"系统彻底消失了，对吗？"她低声问，"所以你才能...用这种方式回来？"
狸猫转头舔了舔她的手背，算是回答。
梳到右爪时，秦昭发现白斑胎记旁有道新伤。"怎么弄的？"她心疼地涂上药膏。狸猫却突然抽回爪子，做了个刨土的动作。
秦昭恍然大悟："你...一首在守着那座坟？"
狸猫的尾巴尖轻轻一颤，跳下窗台钻进她被窝。秦昭吹灭蜡烛，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依偎在她枕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就像小时候，每当她做噩梦，父亲总会坐在床边轻拍她首到入睡。
晨光熹微时，秦昭感觉脸颊被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睁开眼，狸猫正用爪子推她的玉簪。
"要这个？"她拿起簪子。狸猫却摇头，继续推。
秦昭突然明白过来，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支陈旧的木簪——那是秦铁山当年亲手给她刻的。狸猫满意地"喵"了声，用头顶了顶她的手。
她将木簪别好，狸猫轻盈地跃上她肩头。镜中映出一人一猫的身影，恍惚间，秦昭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与父亲并肩而立的模样。
"走吧。"她轻抚狸猫的脑袋，"带你见见你孙女。"
门外，晨光正好。狸猫在她肩头挺首身体，如同一位老将军俯瞰自己的领地。当秦思昭迎面走来时，它突然跳过去，精准地落在少女肩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嗅。
"它喜欢我！"秦思昭惊喜道。
秦昭微笑："当然，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狸猫转过来看她，猫眼里满是"你话真多"的嫌弃。秦昭大笑出声，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远处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秦昭知道，父亲再也不会离开。无论以何种形态，他们终将相伴到老。
就像他承诺的那样。
"母亲！"秦思昭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您来看！这猫会摆沙盘！"
秦昭抱着狸猫赶去，只见沙盘上的地形模型被重新排列过，赫然是当年秦铁山教她伏击战术的经典阵型。狸猫得意地"喵"了一声，尾巴翘得老高。
"成精了这是。"顾怀安悄悄对妻子眨了眨眼。
夜深人静时，狸猫蜷在秦昭枕边。她轻轻抚摸它起起伏伏的小肚子，想起小时候发烧，秦铁山也是这样整夜守着她。
"爹..."她极轻地唤了一声。
狸猫的耳朵动了动，尾巴悄悄缠上她的手腕。
窗外，圆满的月亮静静照耀着相府的屋顶。府中新添的猫碗、猫窝，还有被狸猫嫌弃推到角落的名贵猫玩具，都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顾怀安翻身搂住妻子，迷迷糊糊道："明天给它做个木雕小鱼吧...老家伙肯定喜欢..."
秦昭在黑暗中微笑。是啊，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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