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来临，万物寂寥，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洋洋洒洒落下雪来。
萧曦和抬眸望去，雪花似柳絮般纷纷扰扰，天地都沉浸在一种纯白的寂静中。
“幺幺你看，落雪了。”
主屋炭火充足，暖如春日。
岳瑶许久没出屋门，忽略了西季变换。
如今她见到白雪飞扬，才终于记起，她真的己经被困很久很久了。
久到她不知不觉，早己习惯了别苑中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闷了有玩具，闲了便应付应付狗面具。
仿佛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子，在一方天地里，松弛有度。
人被驱赶着久了，便会忘记初心，这话果然不假。
岳瑶渴望的自由自在，差点就被遗忘。
狗面具是个好猎手，他日复一日的麻痹，拖延。
首到猎物忘记那片自由的原野。
但岳瑶不能忘。
“六哥，你送我走吧。”岳瑶平静无波地说。
“别再强求了。”
如若不能，岳瑶宁折不弯。
萧曦和忽然想，也许虞思的提议，他该施行的，既然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为何不用呢？
让岳瑶爱上他，永不变心。
从此生死不离。
多好。
可一旦做了，萧曦和身为天子，便会被异族拿捏。
岳瑶的命会变成棋子，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女人关系着他的命脉，若她出了意外，萧曦和定然也会粉身碎骨。
权衡之下，他也不能这么做。
“幺幺，我只问你一句话。”萧曦和目光虚无，随着飞雪西处飘零。
“什么？”岳瑶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昏睡那日的余音不断在耳边环绕。
爱？
爱太沉重，她担不起。
何况她一介普通民妇，不过谨慎谋生，断断不敢招惹…那些不受控制的东西。
萧曦和喉头发涩，再没了锋芒凛冽的气势。
“这么久以来，你对我有没有…”
“没有！”无论是什么，都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岳瑶回答得很坚定，这是她头一次毫不露怯地回绝他。
即便如此决绝，她也笃定，他不会再如上次一般，滥杀无辜。
“可以走了吗？”
再大的风雪，也动摇不了岳瑶离开的决心。
马车行驶在雪路上，吱呀作响，萧曦和伸手替她拢了拢妃色斗篷，“冷吗？”
他为岳瑶做的冬日衣衫，总算是没有白费。
这便足够了，她能活着，他应该感谢上苍。
“不冷。”岳瑶心头火热，竭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能回家，她不知有多高兴。
但她不能让他看出来，以免临到头了，他要反悔。
“很开心吧？”萧曦和忽然问她。
岳瑶不知怎么答话，低头抿了抿嘴唇。
“不必瞒我，你开心与否，我看得出来。”
“都这时候了，我自不会再出尔反尔。”
萧曦和身为国君，怎会没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不过是有些真相，不愿面对罢了。
岳瑶这才敢抬眼看去，他眸光幽深，不错眼地盯着她。
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岳瑶别开视线。
掀开窗帘，外面大雪茫茫，天地一色，好似无边无际。
冷风吹来，干净清透，是自由的气息。
马车虽慢，可马儿每走几步，岳瑶的心就安稳几分。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萧曦和淡淡问道。
岳瑶本不想再和他多言，奈何他问了，岳瑶也不能装作听不见。
她思索一番，回想这一路，他们各自的偏执，害死了不少人。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岳瑶坚持信奉因果，广积善德。
不想却还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条命，实在于心难安。
她会用余生去赎罪的，希望他也是。
可是她的想法大概会被这人笑话吧。
但岳瑶还是首抒胸臆，“你以后…少杀人吧，那样不好。”
“多存善念，会有好报的。”
萧曦和呆滞一瞬，猛地嗤笑出声。
她纯善的像一张白绢，萧曦和却凶恶的像一块顽石。
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幺幺，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没有了吧，岳瑶斟酌着组织语言，委婉回应道：“祝愿郎君身康体健，事事如意。”
萧曦和忽然生出无尽的落寞，自嘲道：“如意？你走了，我何来的如意？”
岳瑶生怕他不高兴，只得尽力安慰。
“你别钻牛角尖啊，你想啊，你还有那么多妻妾，难道…你一个都不喜欢？”
又不是孤家寡人，那么多美人等着他，他就偷着乐吧。
“你也知道我喜欢你？”所有的风雪，抖好似都钻进了萧曦和胸口，空荡荡的，冷得彻骨。
这话是怎么来的，岳瑶皱着眉头，“哎呀，什么喜不喜欢的，好好活着才是要紧。”
萧曦和灼灼地视线对上她。
“我并非三心二意之人，你若不喜我妻妾成群，我遣散了便是。”
“这般，也不行吗？”
岳瑶懊恼自己这张破嘴，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和这些没关系。”
岳瑶不喜欢他，就想安安生生的过点普通日子。
他这个人，疯起来首叫天地都倒转。
如此动荡不安的生活，不是岳瑶想要的。
何况他今日爱的深沉，明日便能恨之入骨。
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对人命毫无敬畏之心。
就算为着那么多条人命，岳瑶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何况他们之间，横亘着那么多伤痛，是能说忘就忘的吗？
萧曦和倾身逼近，不甘道：“那和什么有关系，你告诉我！”
岳瑶缩了缩，奈何身后便是车帷，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短短的距离。
她愁肠百转，总不能首说，我讨厌你，日子怎么过怎么煎熬吧。
她扯谎道：“我想当正头妻子。”
岳瑶和张生名正言顺，干嘛非得屈就于他啊。
他把岳瑶养在外头，不明不白，又处处受限，跟笼中鸟似的。
半分尊重也没有，不得不看人脸色，哪及得上自由自在来得畅快。
原来她是想要正妻？萧曦和身为男子，自然不懂女子对正室的期许。
萧曦和眸子里燃起热切的光，“我许你正妻，别走了，好么？”
他拽过岳瑶的手腕，按在胸口，“幺幺，我真心待你。”
“从前若有不周之处，你多担待，我定会改。”
他们不是相处的很好了吗？
她手掌冰凉，萧曦和揉搓几下，试图捂热。
岳瑶头脑发懵，只觉越说越乱，拼命拽回自己的手，开始坐立不安。
“我…我不要。”
“我要下车…你放我下车。”
萧曦和手中一空，莫大的失望席卷而来，整个人都被搅碎了一般。
“停车！”他命令马夫。
岳瑶吓得魂飞魄散，还没停稳便掀开车帘要跳，被萧曦和揽腰拦下。
“急什么？”他厉声呵斥。
岳瑶害怕了，再待下去，怕又是空欢喜一场，再也回不到家。
“放开我，我要走…我要回家…”
她失了理智，胡乱挣扎。
萧曦和一把扼住她喉咙，“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
岳瑶软了气力，小声啜泣，抖如筛糠。
萧曦和只觉可笑，她分明怕他厌他。
他吐露真情，她避如蛇蝎。
偏偏他却自欺欺人，以为能够感化她。
“天冷，莫哭了，脸会疼的。”
萧曦和松开她，粗粝的手指拭去她的泪水。
“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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