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一夜，次日早晨萧曦和在偏殿接见苏念卿，“服药后烧己退了，苏卿有功啊。”
苏念卿跪匐在地，不敢抬头，“臣不敢。”
这人是有傲骨的，萧曦和颇为欣赏，“说吧。”
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透，苏念卿当然明白，萧曦和是要他坦白那日之事，但若和盘托出，又绝非君子所为，是以他吞吞吐吐，依旧犹豫。
萧曦和悠悠开口，“你有个姑姑，家住大周庄，你从小长在那里，十岁上才接回长安，是也不是？”
苏念卿是良民，身世都有宫中少府把关，萧曦和细查一番，才发现破绽。
“你也不想他们流放吧？”萧曦和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一家人的生死。
苏念卿猛然抬头，眸中满是惊恐，“陛下…”
打蛇打七寸，萧曦和好整以暇，“那就说吧。”
看来就算他不说，皇帝一样有办法探查出来，不若此时自首，或可换得家人安好。
苏念卿权衡利弊之下，只能舍弃德行，如实道来。
听罢，萧曦和嗤笑一声，“原来如此啊。”还在想着她那夫君。
怪不得那日竟对他厌恶至极，以下犯上，口出狂言，原是萧曦和打乱她传递消息的计划。
岳瑶这女人，当真可恨。
一边对他许下承诺，一边还想着回到她那夫君身边。
不仅不长记性、屡教不改，还胆大妄为，谋划逃脱。
萧曦和还是太过仁慈，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都敢不计后果，挑衅皇权。
“苏念卿，你真该死啊。”
苏念卿这几个字被萧曦和咬得极重，恨不能啖其血肉。
他竟妄想从中传话，夺走皇帝的女人。
真是不知死活。
苏念卿自知有罪，“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放过臣的家人。”
你也有软肋？你也知被触到软肋的恐惧？
萧曦和冷面如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日后你便在天朝大牢了此残生吧。”
苏念卿终是在地，浑身战栗，万幸他没有祸及家人，这便足够了。
萧曦和这口怨气憋在胸口数日，如今不吐不快。
秋狩宴会提前结束，别苑奴仆统统被召集过来，齐齐跪在院中。
萧曦和端坐上首，漠然开口，“娘子怎么成了这样的？”
上林苑少丞包罗早己魂飞魄散，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首当其冲便要担责。
包罗底气不足地回禀，“回陛下，听闻小丫鬟说，娘子是在湖边洗衣服，失足掉落湖中，以至溺水。”
王显胜站一旁听得皱眉，这话不老实，岳娘子好好的人，即便是失足，那也是下人看顾不周，哪有怪罪主子的道理。
没得将过错推到岳娘子自己头上。
陛下亲自处理这件事，这帮人还敢打马虎眼，真是不知大难临头。
王显胜厉声发问：“哪个小丫鬟？”
包罗当即推出一十西五岁的小丫鬟，哭哭啼啼的，没个体统。
王显胜斥责，“陛下面前，胆敢失仪？”
那小丫鬟一吓，立刻就止住了哭泣，只是眼泪不停地滑落，沾湿衣襟。
包罗也呵斥小丫鬟，“陛下问你，快回话！”
王显胜眉头紧锁，这群上林苑刁奴，当真是没规矩。
“大声些。”包罗叮咛。
小丫鬟这才颤颤巍巍地答，“那日我见娘子在湖边洗衣服，洗着洗着就掉下去了。”
萧曦和倒是放缓了语气，“哦？你亲眼所见？”
小丫鬟犹豫一瞬，点点头，“奴婢不敢扯谎。”
王显胜质疑，“那你既见娘子掉入湖中，为何不救？”
看顾不周便罢了，但是人命关天，这岳娘子险些香消玉殒，陛下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丫鬟唯唯诺诺，“奴婢…奴婢…”
这小丫鬟临危受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天子跟前，人人皆惶恐不安，气氛压抑，无法冷静思考。
王显胜给身旁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当即过去，毫不留情敌地掌掴。
那小丫鬟被打得头晕目眩，口角鲜血首流，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无不惊慌失措。
王显胜肃然道：“陛下跟前，想清楚了再答话。”
萧曦和手指一下一下抚着眉毛，听得那小丫鬟慌不择言道出实情：“陛下饶命，奴婢并未亲眼所见娘子落水。”
包罗一惊，怒然呵斥道：“陛下跟前，胆敢扯谎？”
包罗本意是找个替罪羊，试图蒙混过关，谁曾想这小丫鬟不中用，畏于天威，竟出尔反尔。
小丫鬟悚然一抖，彻底吓破了胆，将原委一并和盘托出。
“陛下饶命，是她…她们欺负娘子，娘子才会去湖边洗衣服，奴婢只是见娘子抱着木盆去了湖边，确实未见娘子落水，陛下饶命啊，奴婢不敢了。”
此话一出，便无可挽回，包罗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心如死灰。
放任奴仆欺主，又险些害主子丧命，他失察之过，在所难逃。
但若不是金贞那女人委身于他，枕边怂恿，想让那岳美人愤然自尽，包罗也是一时糊涂，否则怎会犯下今日之过？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若让人知道他敢动皇帝的女人，照样是死路一条。
那几个欺负过岳瑶的奴仆更是大骇，甚至愤恨地怨怼这小丫鬟嘴上不严，但谁又能想到皇帝居然会为岳瑶出头呢。
皇帝不是要她自生自灭吗？怎么会又想起她来？
她们皆以为岳瑶落魄了，想踩一脚看看什么感觉，全然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
看来洗衣服确实是事实，眼见陛下面色不虞，王显胜少不得要管教，“居然让娘子自己洗衣服，胆敢如此怠慢！”
上林苑这起子狗奴才，不仅没脑子，更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皇帝的女人都敢欺辱。
萧曦和饶有兴致地开口，“怎么欺负的？一五一十地说。”
小丫鬟六神无主，眼神涣散，喃喃道：“她们…她们给娘子食残羹冷炙，还不准娘子用皂角，当面说娘子…”
萧曦和：“说什么？”
小丫鬟被逼到极点，承受不住，硬着头皮奋力喊道：“说她被主子爷厌弃，这辈子到头了！”
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是拜高踩低的，萧曦和再清楚不过。
他若有所思，“是吗？这辈子到头了？”
他的女人饥饿难耐，身子瘦弱不堪，还被刁奴挤兑，自己抱着沉重的木盆去湖边搓洗衣物，一时脱力，不甚跌入湖中，不识水性，又无人相救，险些悄无声息地溺亡。
想到这些，萧曦和只觉胸口发闷。
但他又狠下心来想，是这女人自己做错事，不值得同情。
若她乖乖听萧曦和的话，怎会受这些苦？
王显胜不禁摇摇头，这上林苑别的不行，见风使舵倒是炉火纯青，一团乌烟瘴气。
底下奴仆大气都不敢喘，那几个带头欺负岳瑶的更是鸦雀无声，心存侥幸望陛下能网开一面。
王显胜知道，陛下此刻越是平静，就越是恼怒，上林苑今日，少不得有人要倒大霉。
萧曦和淡然望了眼黑压压地一片脑袋，“王显胜，除李婆子，近身接触过娘子的人，一律发配充军。”
霎时间，众人呼吸一滞，女人充军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那简首生不如死，人间炼狱，还不如一刀砍了扔乱葬岗来得痛快。
“包罗，斩！”
王显胜躬身领命，“诺。”
那些被拖走的奴仆犹不死心地哭喊：“陛下饶命，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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