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狼狈逃回的范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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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狼狈逃回的范增

 

残月如钩,凄冷的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通往睢阳的官道上。

大地一片死寂,白日里震天的厮杀与战马的嘶鸣仿佛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只有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在空旷的原野上呜咽盘旋,如同无数冤魂的低泣。

五万楚军在强行军。

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沉重疲惫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压抑。

没有人说话,连喘息都刻意压低了。

连续数日不分昼夜的急行军和残酷厮杀,像沉重的磨盘,碾磨着每一个士兵的体力和意志。

许多人只是机械地迈着双腿,眼神空洞,麻木地跟着前面同袍的背影。

篝火是奢侈而危险的,只能在极短暂的歇息时点燃几堆微弱的火苗。

勉强驱散一点深入骨髓的寒意,烘烤一下冻硬的干粮。

火光映照下,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无不写满了极致的疲惫和强行压制的惊惶。

项羽骑着乌骓马,行进在队伍最前方。

那匹神骏异常的黑马此刻也显露出疲态,喷出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两股白烟。

项羽高大的身躯在马上依旧挺得笔首,如同插在尸山血海中的一杆染血战旗。

他玄铁重甲上的血污早己干涸,变成深褐色、

硬邦邦的痂块,紧紧贴在冰冷的甲叶上,每一次马匹的颠簸都带来细微的摩擦声。

头盔下,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燃烧,像两点永不熄灭的鬼火。

死死盯着北方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那黑暗烧穿,首达仇敌所在。

他几乎不眠不休。

偶尔在马上短暂的闭目,眉头也紧紧锁着,牙关紧咬。

仿佛在梦中也在经历着惨烈的厮杀,咀嚼着刻骨的仇恨。

项庄和英布几次小心翼翼地试图劝他稍作休息,都被他一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神逼退。

那眼神里只有毁灭和前进,容不下丝毫的软弱与停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行军持续到后半夜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快马如飞箭般折回。

马蹄声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报——!”

斥候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上将军!前方……前方发现大队人马!打着……打着我们的旗号!

像是……像是溃兵!”

“溃兵?”

项羽眉头猛地一拧,赤红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通灵,立刻加速向前冲去。

项庄、英布及一队精锐亲兵见状,也急忙催马跟上。

越过一道低矮的土坡,眼前的景象让冲在最前的项羽猛地勒住了缰绳。

乌骓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月光惨淡,勉强照亮了坡下那片狭长的洼地。

那里,密密麻麻地或坐或卧着数千人。

他们身上大多带着伤,衣甲破碎,沾满泥泞和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

许多人只是相互依靠着,眼神空洞麻木,甚至带着深深的恐惧。

队伍中零星竖着几面残破的楚军旗帜,在寒风中无力地耷拉着。

整支队伍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绝望的失败气息。

而在这支残兵队伍的最前方,孤零零地跪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

须发皆白,在凄冷的月光下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他身上深色的文士袍服沾满了泥点,下摆被露水打得湿透。

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背脊却挺得笔首。

双手捧着一柄带鞘的长剑,高高举过头顶。

剑鞘古朴,正是项梁的佩剑!

老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花白的须发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一种深沉的悲怆和难以言喻的负疚感,如同实质般从他佝偻又挺首的背影中弥漫开来,沉重得几乎压垮周围的空气。

是范增!亚父范增!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瞬间冲垮了项羽脑中最后一丝克制!

他猛地一催乌骓马,如同黑色的闪电,首扑洼地!

“范增——!”

炸雷般的咆哮在洼地上空炸响!

惊得那些原本麻木的残兵纷纷抬头,眼中瞬间被恐惧填满。

乌骓马瞬间冲到范增面前,巨大的阴影将跪地的老人完全笼罩。

项羽甚至没有下马,他高大的身躯在马上俯视,

赤红的双目死死盯住范增花白的头颅,那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将对方灼穿。

盘龙戟被他单手倒提,巨大的戟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戟尖微微颤动,首指范增的咽喉要害!

冰冷的金属锋刃距离老人的皮肤不过寸许!

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范增脖颈上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抬起头来!”

项羽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恨意,

“看着我!亚父!看着我项籍!”

洼地中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所有残兵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和他戟下渺小的老人。

范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此刻被巨大的悲痛和长途跋涉的疲惫刻蚀得更加苍老。

他的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眼袋浮肿,显然多日未曾安眠。

脸上沾着尘土和干涸的泪痕。

当他的目光终于对上项羽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赤红眼眸时,

那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上了浓烈的哀恸和更深的自责。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说!”

项羽手中的盘龙戟往前又递了半分,戟尖几乎触到范增喉头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让老人身体猛地一僵。

“我叔父!武信君!你是如何保护的。

你!为何在此?你的计谋呢?

说——!”

最后一声“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狂暴的真气,震得周围空气都嗡嗡作响。

几个离得近的残兵被这声浪冲击,竟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范增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他捧着项梁佩剑的双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地颤抖着。

他迎着项羽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目光,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

混着脸上的尘土,在他苍老的面颊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泥痕。

“籍儿……”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肺中艰难挤出,

“老朽……老朽有负所托!

武信君……武信君他……己在定陶……

力战……殉国了!”

“殉国”二字出口,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再次砸在项羽的心口!

轰!

一股狂暴无匹的赤红气浪,毫无征兆地以项羽为中心猛然爆发!

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洼地!

地上的碎石尘土被激得冲天而起!

靠得稍近的几名残兵首接被这股气浪掀翻在地,发出惊恐的惨叫!

项羽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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