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诸将,看着主帅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城外隐约传来的、
秦军修筑甬道的号子声,皆沉默无言,气氛凝重得如同坟墓。
最终,陈余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
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深沉的悲哀。
他抓起案上的令箭,声音嘶哑而决绝,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
“张黡!陈泽!”
“末将在!”二将踏前一步。
“命你二人…各率五千敢死之士!”
陈余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悲壮,
“趁夜…渡滏阳河!袭扰…袭扰秦军甬道工地!
不求破敌…但求…但求烧毁其一段工事!
若能…若能探知少将军(张敖)关押之处…”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己不忍说出。
“末将…领命!”
张黡、陈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死之意。
他们明白,这五千人,此去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但主帅之令,相国之恨,少将军之危…己不容退缩!
当夜,滏阳河畔杀声再起。
张黡、陈泽率领的万余赵军敢死队(陈余咬牙又增派了兵力),
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对秦军严密守护的甬道工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火光映红了夜空,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撕碎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在秦将涉间早有防备的层层阻击下,
在长城军那如林的长矛和如雨的箭矢面前,赵军的冲锋显得如此悲壮而徒劳。
战斗毫无悬念。天明时分,滏阳河畔尸横遍野,河水为之染红。
张黡、陈泽力战身亡,头颅被秦军砍下,挑在高高的矛尖之上!
万余敢死之士,几乎全军覆没!而那条象征着绝望的甬道,
依旧如同不可阻挡的死亡之蛇,顽强地向着巨鹿城延伸…
消息传回,陈余大营一片死寂。陈余望着滏阳河对岸秦军壁垒上挑着的两颗血淋淋的头颅,
再望向巨鹿城头那在晨风中似乎更加破败的轮廓,仰天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长叹!
两行热泪,终于从这个刚毅将领的眼角滑落。
巨鹿城内,张耳得知张黡、陈泽战死、袭扰彻底失败的消息,
再看着城外那越来越近的甬道土墙,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他抱着儿子张敖可能己被处决的绝望念头,枯坐在冰冷的府衙内,形如槁木。
赵王歇更是彻底崩溃,只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巨鹿城,这座赵国最后的堡垒,己被章邯的甬道和王离的铁壁,彻底锁死了咽喉。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而远在彭城方向,被滔天恨意点燃的复仇之火,项羽大军,
正跨越千山万水,向着这片死亡之地,席卷而来…
秋雨绵绵,泥泞的官道如同浸了油的麻绳,死死缠住西进大军的车轮马蹄。
刘邦裹着半旧的绛色斗篷,箕踞在一辆咯吱作响的辎重车上,斗笠下那张惯常挂着市侩笑意的脸,
此刻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车旁,樊哙、周勃、夏侯婴等心腹将领皆牵马步行,
甲胄上溅满泥点,人人面带疲惫与焦躁。
“他娘的!”
樊哙啐出一口混着雨水的泥浆,声如闷雷,
“这鬼天气!这破路!
照这个爬法,猴年马月能摸到函谷关?
项家叔侄倒好,在河北打得热闹,功劳全让他们捡了!”
“樊屠夫,少说两句!”
周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眉头紧锁,“昌邑碰一鼻子灰,开封又啃不动!
咱们手里这点本钱,经得起几回折腾?
再这么耗下去,别说关中王,弟兄们吃饭都成问题!”
他瞥了一眼绵延在雨幕中、士气明显低落的队伍。
这支从彭城带出来的“西征军”,原本就不足万人,
在昌邑城下被秦将杨熊挫了锐气,强攻开封又损兵折将,如今粮秣将尽,
伤病日增,像一头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的困兽。
刘邦没吭声,只是把斗笠又往下拉了拉,遮住晦暗的眼神。
周勃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昌邑城下,杨熊那老狐狸坚壁清野,任凭他在城外如何叫骂挑衅,就是龟缩不出。
强攻?
城高池深,守军精悍,他那点攻城器械连城墙皮都蹭不掉多少。
开封更是个硬骨头,守将赵贲是章邯旧部,守得滴水不漏,几番猛攻,
除了在城下多添几百座坟头,一无所获。
西进之路,刚出砀郡(今河南商丘一带)就撞上了铜墙铁壁。
“报——!”
一骑泥猴般的斥候冲破雨幕,滚鞍落马,声音嘶哑,
“禀沛公!前方三十里,陈留(今河南开封陈留镇)城!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守军…守军森严!
看旗号,是秦将赵愤的败兵退守于此!人数…恐不下五千!”
“赵贲?”
夏侯婴失声叫道,
“开封那狗日的跑陈留来了?阴魂不散!”
“五千人…”
曹参倒吸一口凉气,
“陈留城小墙坚,又是赵贲这硬茬子…
沛公,硬拼不得啊!”
一股巨大的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刘邦。又是坚城!
又是硬仗!这西进之路,步步荆棘,难道真是天要亡他刘季?
他烦躁地挥挥手:
“传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他娘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雨中的临时营寨,气氛压抑。
士卒们蜷缩在漏雨的帐篷里,嚼着半生不熟的粟米饭团,沉默寡言。
中军帐内,刘邦与几个核心将领围着一盆将熄的炭火,相对无言。
潮湿的寒气透过帐布缝隙钻进来,让人骨头缝都发冷。
“大哥,”
卢绾搓着手,压低声音,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辙,要么绕过去,要么…找个软柿子捏捏?
听说南边颖川郡(今河南禹州一带)乱得很,守军不多…”
“绕?”
樊哙牛眼一瞪,
“绕到猴年马月?粮食都快没了!
软柿子?哪还有软柿子!
我看就是项梁那老小子不地道!
说好三路伐秦,他倒好,把精兵强将都拢自己手里去河北争功了!
留咱们在这啃硬骨头!呸!”
“樊哙!慎言!”
萧何低声喝止,目光扫过帐外。
项梁毕竟是名义上的上柱国,更是项羽的叔父,这话传出去就是祸端。
刘邦依旧沉默,只是用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炭火,火星噼啪作响。
樊哙的话糙理不糙。
项梁…项羽…河北战场…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嫉妒在他心底翻腾。
凭什么他们就能在河北纵横捭阖,自己却要在这泥泞里挣扎?
就在帐内一片愁云惨雾之际,帐帘被轻轻掀起一角。
一首静坐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张良,缓步走了过来。
他青衫微湿,却丝毫不显狼狈,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
他走到刘邦身边,并未看众人,
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轻轻放在刘邦身前的草席上。
“沛公,”
张良的声音清朗而平和,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良,有一物相赠。”
“嗯?”
刘邦抬起眼皮,疑惑地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布包。
张良解开油布,露出里面三只颜色各异、用上好蜀锦缝制、
却明显有些年头的锦囊。一蓝,一青,一赤。
锦囊口用同色丝线紧紧系着,透着一股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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