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赤牙、小李，三个人，三个不同的表情。
一个精疲力竭，一个戒备森严，一个劫后余生。
然后，他们三个，同时看向了那个推着独轮电动车、满脸悲愤的外卖小哥。
这画面，荒诞得像一出现代主义的戏剧。
背景是神仙打架后的一片狼藉，是足以载入特调局最高机密档案的超凡事件现场。而前景，则是一个打工人，在为自己这个月的绩效和私人财产，向“罪魁祸首”讨要一个说法。
“你们……”外卖小哥指着昏死在地上的年轻首领，又指了指萧山，最后指着那辆己经扭曲成麻花的白色轿车，逻辑清晰，重点明确，“他先动的手，然后你俩对波，我的车，还有我这箱准备送去环球贸易中心顶楼的澳洲和牛，全废了！和牛一千八，我的车三千五，加上我这个月的全-勤-奖！”
他把“全勤奖”三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那才是世间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
赤牙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他处理过各种敌人，但从没处理过这种“债主”。
小李的嘴角抽了抽，他想开口解释“刚才我们是在拯救世界”，但看着对方那“我不管我只要赔偿”的眼神，他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跟一个快要拿不到全勤奖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懂。
空气安静了几秒。
萧山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先是无声的耸动，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和笑声。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刚刚还在用整座城市的“凡心”对抗“神明”，转眼间，这“凡心”就具象成一张账单，拍在了他脸上。
公平，太公平了。
“赔。”萧山撑着赤牙的胳膊，勉强站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己经碎裂，但还能亮。他点开一个二维码，递了过去，“加上精神损失费，给你凑个整。够吗？”
外卖小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二维码扫了一下。
“叮——到账，一万元。”
手机里传来的机械女声，比任何法术都更具安抚人心的力量。
外卖小哥脸上的悲愤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发了笔横财”的窃喜和“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的后怕。他看了看萧山苍白的脸和身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地上昏死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拍个电影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他收起手机，不再多话，拖着自己报废的爱车，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广场的另一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报酬丰厚的群众演出。
闹剧收场，现场重归凝重。
“我去处理‘包裹’。”赤牙言简意赅，走向那个昏死的年轻首领。他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翻了翻眼皮，最后摇了摇头，“废了。神魂被他自己的力量和你的‘万家灯火’冲刷了一遍，现在就是个植物人，脑子里比我的钱包还干净。”
小李则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夜莺呼叫塔台，C区广场需要‘街道清洁’服务。重复，C区广场，需要清洁。有一个‘待回收包裹’，易碎品，无攻击性。另有一件‘高危遗留物’，五级封存标准，能量反应己收敛。请求‘清道夫’小组立即出动，预计ETA。”
他的语气和刚才面对外卖小哥时判若两人，专业，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声后，一个同样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复：“塔台收到。‘清道夫’己出动，ETA，十五分钟。完毕。”
挂了电话，小李松了口气，走到萧山身边：“老大，你还撑得住吗？”
萧山没说话，他的目光，一首落在地上那块平平无奇的颅骨碎片上。
他走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一块普通的石头，完全感觉不到刚才那种足以撼动神魂的恐怖力量。仿佛它所有的威能，都随着持有者的倒下而陷入了沉睡。
但萧山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闭上眼，将一缕微弱的神念探入其中。
没有了持有者狂暴情绪的增幅，颅骨碎片内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它像一台关机状态下的超级计算机，内部蕴含着无法想象的运算力，但此刻一片死寂。
萧山仔细地“观察”着。
他终于明白，这碎片的真正可怕之处，不在于“放大”，而在于“无差别放大”。
它就像一面绝对公平的哈哈镜，你是什么样子，它就把你放大一百倍。你的勇气会被放大，你的恐惧也会被放大。你的智慧会被放大，你的愚蠢同样会被放大。
那个年轻首领，他最大的力量来源是他的骄傲和掌控欲，而他最大的弱点，也正是这份被放大了百倍的骄傲和掌控欲。当他发现事情脱离掌控，当他的骄傲被凡尘俗世所践踏，他被放大了百倍的愤怒，就成了摧毁他自己的最强武器。
他不是被萧山打败的，他是被他自己“撑死”的。
这东西，根本不是神器，而是一个最恶毒的诅咒。它承诺给你无上的力量，代价是让你成为自身情绪的奴隶，最终被最强大的那种情绪所吞噬。
如果持有它的人，内心充满了爱呢？那他会不会变成一个爱心泛滥到毁灭一切的圣母？如果是一个绝对理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人呢？它是否会完全无效？
萧山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己经超出了传统玄门法术的范畴，进入了更深层的，关于“心”与“灵”的领域。
“必须封印它。”
萧山睁开眼，眼神无比凝重。这东西放在外面，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制造出什么样的怪物。
他盘膝坐下，将颅骨碎片置于双膝之上。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混杂着城市烟火气的驳杂法力，准备效仿之前封印其他碎片的方法，强行画符镇压。
他的指尖，刚刚凝聚起一点微光，点向颅骨碎片的表面。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从碎片中倒灌进他的脑海！
这一次，不是攻击，也不是精神冲击。
而是一种纯粹的、海量的“数据”！
萧山的眼前瞬间被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无法理解的符号所淹没。
他“看”到了无数张不同的面孔，在狂喜、暴怒、悲伤、恐惧等各种情绪的顶点，精神被抽干，化为纯粹的能量，被吸入一枚无形的“颅骨”。
他“看”到了思维的形态，那是一种比闪电更迅捷、比光纤更复杂的能量网络，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次微型的宇宙爆炸，而颅骨碎片，就是这个网络的超级路由器和信号放大器。
他“理解”了所谓的“精神控制”，其本质，不过是在对方的思维网络里，植入一个具有最高优先级的“代码包”，篡改其底层的运行逻辑。
这些，是邪神关于“思维”和“控制”的更深层信息。
紧接着，画面一转。
一幅浩瀚的、以星球为背景的立体星图，在他脑海中展开。星图之上，有几个点，正散发着与颅骨碎片同源、但又截然不同的光芒。
一个点，位于一片深邃的海蓝之中，散发着幽深、迷幻的光晕。
一个点，位于一团炽热的熔岩之内，燃烧着暴虐、吞噬一切的火焰。
一个点，位于一片翠绿的生命海洋里，涌动着疯狂、扭曲的生机。
……
这些，是其他碎片更精确的坐标！
这块颅骨碎片，就像是邪神分散在各地的“终端”的总服务器，它不仅能放大精神，还能隐约感知到其他“终端”的位置！
信息量太过庞大，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萧山那本就濒临破碎的神魂。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再次渗出鲜血。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切断连接，否则神魂会被这海量的信息撑爆，落得和那个年轻首领一样的下场。
“定！”
萧山猛地咬破舌尖，借着剧痛换来一丝清明。他强行凝聚起最后的意志，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块颅骨碎片的表面，飞快地画下了一个繁复的镇压符文。
不是“万家灯火”那种至阳的净化，而是最纯粹、最霸道的玄门封印术。
“镇！”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节落下，血色符文光芒一闪，深深地烙印进了骨片内部。
那股倒灌的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萧山身体一软，彻底脱力，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赤牙一把扶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但他的脑子里，却无比清晰地记下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切。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以及大型车辆的引擎轰鸣。
特调局的“清道夫”们，到了。
ps：如果能让你瞬间学会一项邪神的能力，但会继承相应的副作用，你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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