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草屑,在光秃秃的荒原上呜咽。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满目疮痍。在这片死寂里,两个命运多舛的生命,最终与巴特尔和卓日撞在了一起。
巴彦曾是北边丘陵的狼王。青灰的皮毛,壮硕的骨架,琥珀色的眼珠冻着冰。他的狼群曾让草原低头。可时间不饶人。快十岁的巴彦老了。骨头缝里总透着酸,奔跑时脚步也沉了。更糟的是,狼群里不安分了。
一头叫铁爪的壮年公狼,眼里没了敬畏。一次围猎野驴,巴彦选了耗字诀。铁爪硬要冲,结果伤了狼,跑了驴。
铁爪反咬一口,说巴彦怂了。巴彦看着那些年轻狼眼里的光,浑浊的眼底结了层霜。他知道,自己的王位到头了。
月圆夜,巴彦站在老地方,对着冷月发出一声悠长的嚎。是告别,也是宣言。没谁应他。他调头,拖着身子,一步步走进南边的黑暗。王者的路,自己走到底。
孤狼的日子像刀子。没了群,大牲口成了梦。只能抓鼠兔,刨旱獭,饿急了也啃腐肉。一次,他盯上一头落单的壮野驴。要是以前,招呼一声就能围死。
现在?只有他自己。那野驴见他孤零零,竟不逃,反扬起碗大的蹄子,带着风声蹬过来!巴彦拼命扭身躲,后腿还是被结结实实蹭了一下。钻心的疼!骨头没断,可跛了脚,阴雨天里针扎似的疼。后来抢食,又丢了半只耳朵。
正是这落魄时分。跛着腿的巴彦,又撞上一头落单的健壮野驴。野驴仗着力气大,蹄子刨着地,逼得巴彦进退不得。旧伤隐隐作痛。僵着。忽地,两道影子像风切进来——一个铁包金、块头惊人的年轻巨犬,一个银灰色的迅捷身影。是巴特尔和卓日。
野驴一惊。巴彦浑浊的眼猛地爆出凶光!巴特尔二话不说,首扑驴后臀!卓日银灰的影子骚扰侧翼。阵脚乱了!巴彦忍着腿疼,瞅准那瞬间的空当,像道迟暮的闪电,獠牙精准地锁住野驴的咽喉!
“噗通!”野驴栽倒。巴特尔和卓日停下,喘着粗气。巴彦松开滴血的嘴,喘着,看向这奇怪的组合。活着,比什么都大。没言语,老狼默许了他们靠近。三个荒野弃儿,就这么因一次合击,绑在了一块儿。巴特尔捕鼠兔的冷静劲儿,让巴彦浑浊的眼底偶尔闪过一丝老辣的掂量。
巴彦是迟暮的王,傲云则是天生的野种。
生在毡包,却浑身不自在。旁的狗崽拱在母狗怀里嘤嘤,他总往外挣,黑眼珠死盯着天边线。羊群那股温吞的膻味,让他莫名烦躁。山脊传来狼嚎,别的狗炸毛咆哮,他喉咙里滚的却是嗜血的低吼,眼底烧着火,想扑上去撕!
压不住的火,终成祸。一个风急月黑的夜,圈外有狼影,圈内羊骚动。突然,傲云像道灰影撞进羊群!野性烧穿了脑子!獠牙“噗嗤”扎进温热的皮肉!羊羔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寂静。
“傲云——!!”主人的鞭子带着怒风抽下!棍棒砸得他皮开肉绽!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死死瞪着主人,颈毛根根炸起,獠牙龇着,喉咙滚出低沉的咆哮!那不是狗,是随时要噬主的野兽!
一个冻得骨头缝都疼的清晨,几双粗壮的手用皮绳死死勒住傲云的脖子,把他拖离了毡包,拖离了让他窒息的羊圈。
他挣扎、咆哮、爪子抠进冻土。最后,被扔在一片远离营盘的荒原边上。皮绳“唰”地斩断!主人指着那片望不到头的冷风地,声音像冰坨子:
“滚!养不熟的狼崽子!草原收你的骨头!”
傲云踉跄站稳,脖颈火辣。他没哼一声。猛地回头,血丝密布的眼最后剐了一眼那抛弃他的营盘和鞭打他的人。喉咙里滚出一声怨毒的低吼。然后,像道灰色的箭,头也不回地射进了荒野!颈毛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像面不屈的旗。从此,他成了真正的荒野孤魂——人不收,狼群不容的异类。
荒野是磨刀石。
饿、冻、更狡猾的对手、更凶的猛兽。他像块石头,被风沙越磨越硬、越冷、越狠。只信自己的牙和爪。跟着秃鹫找腐尸,月夜伏击傻狍子,用更凶的咆哮、更狠的撕咬,守每一口活命的食儿。
当巴特尔循着天上秃鹫盘旋的黑点,找到那头倒毙荒野、肚肠己空的野牛时,傲云早盘踞在牛尸上。灰白的皮毛沾满泥污血痂,嘴角还挂着生肉丝。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眼里没有意外,只有赤裸裸的血腥警告!
那眼神冷得扎人,像冰窟窿里的石头。
巴特尔站定,幽绿的眼对上了那双绝不退让的灰眼。
荒野的规矩不用讲——赢家吃肉,输家滚蛋!
低吼像点燃的引信。下一瞬,黑金色的巨影和灰白的闪电狠狠撞在一起!獠牙磕碰的脆响、皮肉撞击的闷声、喉咙深处滚出的死亡咆哮,炸碎了荒原的死寂!这是纯粹的、野蛮的力量对撼!傲云的每一次扑咬都带着被放逐的怨毒和骨子里的野火!巴特尔则凭着更壮的体格和前世带来的战斗智慧!牛尸成了角斗场,腐血的腥气是背景。獠牙撕开牛皮,滚烫的血溅在枯草上!
翻滚、撕扯,不知多久。双方都喘着粗气,身上添了新伤。
傲云的眼依旧凶狠,却多了惊疑——这黑金狗的力量不输他,打法更邪门!巴特尔也暗自心惊——这“野狗”的凶悍和韧劲儿,像极了父亲哈日搏命的样子!
僵持着。冰冷的雨点又砸下来。远处有狼嚎。巴彦和卓日的身影也出现在视野边。傲云龇着血牙,喉咙里滚着不甘的低咆,死盯着巴特尔。巴特尔幽绿的眼也毫不退让。都知道,再打,只会引来更狠的。
终于,雨幕彻底罩下来前,傲云低吼一声,猛地从那巨大的牛尸上扯下块连骨带筋的肉,叼在嘴里。眼神复杂地扫过巴特尔,又瞥了眼巴彦和卓日,然后拖着肉,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渐浓的雨雾里。
巴特尔没追,只舔了舔嘴角的血沫子,幽深的眼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随后发出几声短促的吠叫,他对傲云惺惺相惜,更重要的是,对方可能是一个强力的伙伴。
“要不要留下,我们一起。”
傲云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会,想到了对方还未成年便如此巨大的身影,这身影唤醒了他血脉里的东西,草原传承的记忆让他恍惚记起那存在传说中,草原深处的巨獒。
这场不打不相识的腐肉争夺,像荒野给这两个同样桀骜的灵魂盖了戳。暂时的退让不是服软,是活命的算计。命运的线,把这西道孤影,更紧地捆在了这片冰冷又滚烫的荒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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