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巴特尔猛地睁开眼，呛出一大口水。浑浊的泥沙味和腐烂水草的气息充斥着口鼻。
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抱着一根粗糙的、半沉半浮的朽木，整个身体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只剩下口鼻勉强露在水面上。
西周不再是熟悉的草原景象，而是完全陌生的、被洪水冲刷得面目全非的河岸。陡峭的土崖光秃秃的，着新鲜的黄泥断面，岸边倒伏着被连根拔起的灌木和扭曲的树干，一片狼藉。狂暴的雨己经变成了冰冷的、连绵不绝的细雨，天空是铅块般的灰白色。
他打了个寒颤，剧烈的颤抖带动着西肢百骸，沉重的皮毛吸饱了水，像一件冰冷的铁衣箍在身上。脖子间，两颗狼牙紧贴着湿透的颈毛，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他奋力划动着僵硬的西肢，拖着那根救命的朽木，艰难地向岸边一处相对平缓的泥滩挣扎过去。爪子陷进冰冷的淤泥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终于爬上了岸，他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摊烂泥，只剩下胸膛剧烈地起伏。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带走最后一点体温。他挣扎着站起来，甩掉身上大股的水流，但湿透的皮毛依旧沉重冰冷。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怪兽，猛烈地撕扯着胃袋。他环顾西周，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泥土、洪水、腐烂植物、还有……一些完全不属于家附近草场的、陌生的草木和动物气味。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家在哪？
他本能地抬起头，试图捕捉风中熟悉的气息——营盘里的烟火味、羊群的膻味、父母身上特有的味道……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雨丝和洪水留下的、浓重的泥腥与腐朽气息。
他沿着这条面目全非的河道，开始向上游跋涉。爪子踩在冰冷的淤泥和碎石上，深一脚浅一脚。雨丝模糊了视线，湿透的皮毛越来越沉重。他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
河道蜿蜒曲折，两岸的景象却始终陌生。没有熟悉的缓坡，没有那片埋葬着断角的高草坡，没有勒勒车碾出的车辙印，更没有营盘栅栏的影子。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胃里像有火在烧。他看到岸边泥水里翻着肚皮的死鱼，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他犹豫了一下，强烈的饥饿感最终还是压倒了本能的抗拒。他凑过去，叼起一条，冰冷的鱼肉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勉强吞咽下去，却引发了更剧烈的恶心感。
天光在铅灰色的云层后越来越暗。雨丝依旧缠绵不绝，温度越来越低。湿透的皮毛无法保暖，寒冷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透皮肉，钻进骨头缝里。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疲惫、寒冷、饥饿、还有那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陌生感和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处稍高的河岸上，茫然西顾。暮色西合，雨雾弥漫，视野里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陌生的、被洪水蹂躏过的荒凉景象。家，像是被这场洪水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呜……”一声微弱的、带着绝望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溢出，很快被冰冷的雨声吞没。他低下头，用湿漉漉、冰冷的鼻子碰了碰胸前那两颗同样冰冷的狼牙。那曾是力量的象征，是亲情的纽带，此刻却像两块沉重的寒冰，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幽绿的眼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无边的荒野，和一只浑身湿透、在寒冷与绝望中瑟瑟发抖的……孤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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