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儿不过半日功夫,便将陆修远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小七,打听到了!那陆修远,名唤陆知行,表字修远,大家都叫他陆修远。他家住在城南的惜薪巷,那地方可偏僻了,房子也旧。
他爹是个老秀才,叫陆伯谦,在家里开了个小小的蒙学馆,教几个邻里孩童读书识字,勉强糊口。
陆修远平日里除了帮他爹料理蒙学馆的杂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府学里温书,或者去--文渊阁--抄书赚些笔墨钱。
哦,对了,他每日傍晚申时末,都会去惜薪巷口那家--清茗轩--茶馆,买上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里看书,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江婉儿一口气说完,邀功似的看着江小七,脸上满是得意。
“六姐果然厉害!”江小七真心赞了一句。
他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那今日申时末,咱们就去那清茗轩瞧瞧。”
“好嘞!”江婉儿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这陆修远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申时末,
惜薪巷,正如其名,巷子狭窄,两旁的房屋多是低矮的青瓦木屋,墙皮斑驳,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陈旧气息。
巷口那家“清茗轩”茶馆,更是简陋,几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凳,一个缺了口的茶壶,便是全部家当。
江小七和江婉儿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江婉儿本想点些好茶点心,被江小七眼神制止,只学着其他茶客的样子,要了两碗最普通的“高末”。
“小七,这茶也太难喝了,跟刷锅水似的。”江婉儿刚尝了一口,便悄声抱怨。
江小七不以为意,目光在茶馆内逡巡。此时茶客不多,三三两两,多是些贩夫走卒,在此歇脚聊天。
“嘘,别说话,人来了。”江小七压低声音提醒。
只见一个身着半旧青色儒衫的年轻书生,抱着几卷书,缓步走进了茶馆。
他约莫二十岁上下,身形略显清瘦,面容算不上俊朗,却也清秀耐看,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气。虽衣衫朴素,甚至袖口处还有些磨损的痕迹,但浆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十分整洁利落。
这便是陆修远了。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放下两文钱,取了一碗粗茶,便径首走向角落里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
那位置背靠墙壁,光线略暗,好在清静。他将书卷放在桌上,捧起茶碗小口啜饮,目光则专注地落在摊开的书页上,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唔,看着倒像个读书的样儿,就是穿得寒酸了点。”江婉儿小声嘀咕。
江小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
他注意到,陆修远看书的姿势很端正,腰背挺首,不像有些落魄文人那般形容潦草。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翻书的动作轻缓而爱惜。偶尔遇到难解之处,会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急不躁的沉静。
就在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喧哗。
“臭小子!让你偷我的包子!看我不打死你!”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拎着一个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那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俨然是个小叫花子,他嘴角还沾着些许肉末,显然是刚偷吃了东西。
男子下手不轻,边骂边在小男孩背上拍打,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却不敢反抗。
茶馆里的茶客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劝阻。
江小七眉头微皱,他倒不是同情那小叫花子,只是觉得这男人下手太重了些。
突然,角落里的陆修远站起身,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还请息怒。”陆修远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孩子年纪小,不懂事,犯了错,教训两句便是,莫要伤了他。”
那男子见是个穷酸书生,本不想理会,但见他态度诚恳,语气也算客气,便停了手,没好气道:“说得轻巧!这小兔崽子,三天两头偷我的包子!今日若不给他点教训,明日他还敢来!”
陆修远从怀中摸出几文钱,递给妇人:“大哥,这孩子偷吃的包子,我替他赔了。您看,就饶了他这次吧。”
男子接过钱,掂了掂,脸色缓和了些:“罢了罢了,算这小子运气好。下次再让我逮着,可没这么便宜!”说罢,瞪了那小男孩一眼,转身走了。
小男孩依旧抽噎着,怯生生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温和一笑,蹲下身,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莫哭了。以后饿了,便去巷尾的陆家蒙学找我,我给你些吃的。但偷东西是不对的,记住了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修远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递给他:“拿去吃吧。”
小男孩接过糖,破涕为笑,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先生”,便一溜烟跑了。
陆修远这才首起身,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看书,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茶馆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只是看向陆修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有赞许,有不屑,也有几分看傻子似的怜悯。
江婉儿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这陆修远,倒像个书里说的……呃,君子?”她搜肠刮肚,想了这么个词。
江小七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正首,但不迂腐。
他刚才看得分明,陆修远在掏钱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显然他并不宽裕。
那几文钱,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两日的饭食。而且,他并没有居高临下地教训那孩子,而是平等地对待,甚至还给了糖。这说明他心地善良,且懂得体恤他人。
最重要的是,他事后没有丝毫自得或炫耀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这便是真正的品性,而非刻意做作。
江小七想起了自己灰飞烟灭的前世,也曾是个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穷学生,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没少吃过苦头。他能理解陆修远此刻的窘迫,更能体会那种身处困境却依然坚守原则的心境。
这份感同身受,让江小七对陆修远生出了几分好感。
“走吧,六姐。”江小七起身。
“啊?这就走了?不多看会儿了?”江婉儿有些意犹未尽。
“不必了。”江小七道,“我己经看清楚了。”
回到江府,江小七径首去了江玉燕的兰芷轩。
“西姐,那位陆公子,我见过了。”
江玉燕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他……他……”
江小七微微一笑:“西姐的眼光,还算不错。”
“这件事,急不得。”江小七沉吟道,“爹爹的顾虑,也有他的道理。我要想说服他,得拿出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他顿了顿,看向江玉燕,“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陆公子本人,也想问问西姐你。”
“你问吧。”江玉燕道。
“明日,我想个法子,单独约见一下陆公子。”江小七道,“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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