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的路上,天是格外蓝的,水是格外清的,花是格外香的,就连栽了个大马趴,也是格外疼的。
得意就会忘形,人生的真理。
半路上,被石头绊倒,膝盖磕了一个很大的伤口,流了一路血,一路哭回家。
回到家,看到血淋淋的裤子,妈妈也慌了神。爸爸抱起我,就往村医家里跑,好在伤口不算太大,消毒包扎之后就没多大事了。只是消毒的时候,真的是钻心的疼。
老天爷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也许这就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
小孩子的伤口,好起来,出奇的快。
第二天,满血复活。
小的时候,女生的发育要比男生快很多。
小董瑶个子比我高,我坐第一排,她坐倒数第二排。
那个时候,我经常假装活动活动脑袋,回头瞅一眼,实则是偷瞄一下她,现在想想,挺可乐的。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她也会偷偷看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最为尴尬,羞的满脸通红。
只是可惜,如今的自已再也找不到那种简单的美好了。
小时候的喜欢是单纯的,干净的,简单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市侩、庸俗、复杂,不需要考虑样貌、条件是否符合,门是否当,户是否对,有多少钱,有多少权,有多少美貌与身材。
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人生就是一次创作的旅程,都是从乱涂乱画开始,等到无处下笔的时候,就会拿颜料,将全部笔迹盖住,有的人就变成了黑色的,有的人就变成了红色的,有的人就变成了蓝色的。
有的人还是平平整整,有的人已然皱皱巴巴。
从那天开始。白天,我和小董瑶依然保持合适的距离,因为所有小朋友都一样。即使我心里很想和小董瑶凑在一块玩,可也怕被其他同学讥笑。年纪虽小,可脸面这种东西实在和年龄无关,属于人之本性。
不过,晚上放学之后,我们就有机会凑一起了,相约一起回家,小董瑶和我不是一个村子的,好在离得不算远,每次我都是先送她回家,然后我再自已回家。
那段时光真的是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一路上的谈天说地,一路上的秘密交换,一路上的时光飞逝。
当然也不是每天晚上放学都这样,毕竟经常一起走,会被好兄弟、好姐妹们发现的。
为此,我们还定了一个仅限两人的专属暗号。
如果想晚上一起回家,就去对方课桌前敲一下。这样俩人就心知肚明了。然后就是等放学,等其他同学走光了,我和小董瑶才会一起回家。
除了上学的时光。那一年,周六周日假期,我基本上都会和小董瑶玩在一起,有时候去她家,有时候来我家。
我们一般都会先把作业写完。
不是王婆卖瓜,那个时候,我学习是名列前茅的。小董瑶就差一点了,一般都是中游。
所以每次作业,我基本都是很快就写完,然后再帮小董瑶完成她的作业。写完作业,就会玩布娃娃,丢石子,跳方格,踢毽子,唱唱歌这些游戏,还有将皮筋一端绑在树上,俩人也可以跳皮筋。
总之,不会闷的,游戏是玩不够的。
那段日子真的是足够美好。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和她,我知道,那不叫爱情,但是又想不到有什么名词可以解释那份感受。
它是独一无二的,乃至放在我整个人生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很简单,很美好,让人快乐,如痴如醉。
直到梅花桩大侠的一嗓子,打破了一切。
他叫凯凯,之所以叫他梅花桩大侠,是因为他曾因为脚踩梅花桩,被老师们狠狠地训斥过一番。
那个时候,我们在一个小院子里面上学,离未完工的小学不算很远,所以像粉笔、本子之类的,我们需要到新校区去取。每次基本都是两个男生一块去拿。
二年级下学期,在小院子待的最后一个夏天。
某天下午,凯凯和康康两个人被安排去新校区拿粉笔之类的。
新校区和小院子隔着一片一片的菜地,地里种着白菜。那个时候白菜差不多快成熟了。大概率是武侠电视害的,这俩人心血来潮,踩着大白菜就练起了梅花桩。
“看我轻功水上漂”,一通武功下来,一片地的白菜,没剩几颗好的了。
粉笔没取到,喜提菜农一脚。五大三粗的菜农拎着俩人衣服,气呼呼的给拽回学校。后来家长也来了。我们在教室里只听见,呼哧呼哧,噼里啪啦,哇哇大哭。
后来我们就叫他俩,梅花桩大侠。
也是因为梅花桩大侠,我和小董瑶的缘分陡然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彼此的生活轨迹重新变回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天朗气清,只是日头特别毒辣。课间时分,我们只能躲在很小的树荫里面,玩着纸包。碧蓝色的天空之内,散落着朵朵白云,偶尔遮住太阳,那便是最舒爽的时刻。
晚上放学,我和小董瑶打算一起回家。恰巧梅花桩大侠留下做值日生,他扫地可是真磨叽,边扫边往桌子上蹦,手里横握扫帚,幻想成一把宝剑,拔剑姿势一定要帅,砌榔咣当,大声喝道,‘流星蝴蝶剑’。
毒辣的日头渐落,眼看越来越晚,我和小董瑶只能先走一步。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大侠是怎么发现的。我猜测,那天晚上他可能就跟在我俩身后。
第二天,到学校,我一只脚刚刚迈进教室。
同学们一窝蜂的都凑了过来,当时我还不知道咋回事。突然梅花桩大侠开口大声唱道:“小鱼儿,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小鱼儿,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人这种动物,真的,天生爱凑热闹,也天生爱看别人的笑话。
一个人喊,很快,全班都喊了起来。
一瞬间,教室里充斥着各式各样极具嘲讽的歌谣,而我的脸面和小小自尊在这些歌谣的强大威慑下,被碾压的渣都不剩。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透过人墙,我看到小董瑶周围也围满了起哄的同学。
“人有脸,树有皮,电灯泡子带玻璃,没脸没皮啥东西。”
“小妹妹别生气,哥哥带你去看戏。我坐板凳你坐地,我吃瓜子你吃屁。”
“小娃娃,凑一对。钻被窝,生孩子。生几个?生一窝。”
小孩子无处发泄的荷尔蒙,好像瞬间找到了缺口,一股脑的全释放了出来。
群嘲声此起彼伏。
羞愧难当,我使出全力推开人墙,快步坐回座位。两手往脑袋上一扣,把头深深埋了起来。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已真的好幼稚,也毫无担当,妥妥的一个小渣男。
放任小董瑶被嘲讽淹没,却没有勇气挡在她的前面。
我心里自然明白,当时的她是该有多么失落、害怕和绝望,而唯一能拯救她的人,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歌谣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直到长大变成大渣男的我,依然忘不掉当时那个场景,那份羞耻,还有对小董瑶的愧疚。鸵鸟式的隐藏自已,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叮铃铃’上课铃声救了我。随着铃声的响起,歌谣声才慢慢地从现实世界中消散。
我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看小董瑶。只是期盼着时间快点流逝,我好有机会逃离这里。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和小董瑶最后默契了一次,那就是彼此再也没说过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了。
她应该是对我超级超级超级失望吧。
直到今天,我和她都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甚至离开小院之后,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她消失了,虽然我们还在一个小学,她只是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的,我也再没进入她的世界。
吐露嫩芽的桃树,顷刻间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虽不至死,可让我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随着蝉鸣的消失,夏天过完了。而我们马上也要升三年级。
新学校已经完工,暑假过完,就要离开小院,去新学校了。
记忆中的那个暑假,是我人生过的最清冷的一个暑假。我几乎没有离开过家,恰逢家里斥巨资买了一台黑白电视。
那段日子,是那台小小的电视机陪我度过的,虽然已经记不清看过些什么。但家里那个小小的沙发,被我坐到凹陷,凹陷之内藏着我那可怜的自尊。
我知道同学们大都已经忘记曾经发生过的这个笑话,毕竟小孩子的笑话太多了。
可那件事却深深埋进了自已的心里,成了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痕,而那些童谣,也成了我一生的梦魇,即使到了将死之年,偶然回想,也会惊出一身冷汗,仿佛又回到那天。
不知道小董瑶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
小孩子的心灵是很脆弱的,有些伤害,比如摔伤、磕伤,都有愈合的一天,经历过时间,可能连疤都不会留。可心灵上的创伤,却会伴随人的一生,需要一生去治愈,哪怕到死亡的那刻,伤口可能仍在滴血。
人越长大,越能承受苦难。灵魂会披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盔甲。
可卸掉盔甲。所有的人,内心都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如果它受了伤,愈合真的太难了。
熬过暑假,也离开了小院。新的学校,新的朋友,一切好像重新开始了。
小院子里只有一个班,可到了三年级,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好多学生,一下扩展到了四个班。
小董瑶在一班,我在四班,自此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小董瑶消失了。
但我心底的桃树已然长成幼苗。
也许是命运使然,我的人生中又闯入了另外一个人。
毫不夸张的说,小学的生活,多亏了她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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