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枭竖起一根手指，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其一，保境安民！凡我治下，无论华人、洋人，守法商人，正当营生，唐某必竭力护其周全！但——”
他话音一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章德昌、张焕相等人，最后落在警察系统的几位官员身上，寒意森然：
“若有宵小之徒，勾结外敌，祸乱地方，鱼肉百姓，甚或通匪资敌者，无论他官居何职，身家几何，背景多硬！唐某那把刀可不认得他！”
这杀气腾腾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不少人脸色微变，尤其是章德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霾。
张焕相面无表情，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张清则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小刀依旧沉默地坐在角落，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更紧了。
商界众人也是心头一凛，这‘唐阎王’，果然如传言般强硬！
那位苏联总领事大胡子里的嘴撇了撇，明显带着不屑。
日本人面无表情，机关长松井石根少将侧过身，伏在关东军参谋长齐藤恒耳边轻声问：“什么刀？”
“割下韩学民脑袋的刀……”
山本正雄首勾勾看着台上，眼神中满是恶毒。
唐枭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二，同舟共济！时局艰难，内有匪患，外有强邻环伺。唐某希望，在座诸位无论军政警商，能摒弃前嫌，以地方安宁、民生福祉为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唐某在此承诺，凡真心为国为民者，唐某必以诚相待，以礼相交！但若有人阳奉阴违，暗中掣肘……”
他没有说完，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未尽之意，比说出来更具威慑力。
一番话讲完，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外有强邻环伺？
松井石根脸色阴沉，他什么意思？
朱文泰注意到了日本人和苏俄人面色不善，连忙使了个眼色，一名使者端着托盘赶快上台。
唐枭端起托盘上面的高脚杯，朗声道：“为大帅！为吉东安宁！干杯！”
众人纷纷起立，纷纷举杯，齐声应和，“为大帅！为吉东安宁！干杯！”
宴会的气氛，在唐枭强势的开场白后，终于被点燃，但其中蕴含的紧张与博弈，才刚刚开始。
宴会进入高潮，乐队奏起了舒缓的华尔兹。
美酒佳肴，衣香鬓影。
在表面的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之下，却是各怀心思、暗流汹涌的众生百态。
唐枭端坐主位，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盘踞山巅的猛虎，微笑着观察着这一切。
敬酒轮番上演：
于驷兴、蔡运升、李杜、宋文柏，西人齐齐端杯。
蔡运升言辞恳切：“司令一席话，振聋发聩！品山不才，愿竭尽绵薄，助司令整肃吏治，安抚民生！”
李杜举杯：“植初唯司令马首是瞻！城防部队，随时听候调遣！”
宋文柏笑道：“司令归来，文柏大慰！”
他主管市政，这属于政务，不归唐枭这位镇守使管辖，如果也说听候差遣，蔡运升就算不当场翻脸，也会非常不爽。
当年唐枭承包卫生队时，两个人关系相处得不错。
正因如此，他才会从朋友角度来攀关系。
唐枭起身，与他们一一碰杯，神色是今晚难得的和煦：“有西位鼎力相助，唐某心中踏实！共饮此杯，为吉东未来！”
不一会儿，章德昌也过来了，端着酒杯，笑容可掬，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锦缎：“司令豪气干云，临川佩服之至！司令放心，依兰道定当唯命是从！卑职不才，与江北方面有些交情，若司令日后有需沟通之处，临愿效犬马之劳！”
他说的江北，指的是苏俄。
章德昌巧妙地亮出自己的价值，点明与苏俄的关系。
唐枭举杯，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章道尹费心了。睦邻友好，亦是我方所愿。只要不损我主权，不伤我百姓，沟通无妨，干杯！”
态度不冷不热，让章德昌心里有些打鼓。
先前唐枭那番演讲，己经听得总领事大人恼怒，所以他才过来说了这番话，也是不得不说。
好多人都敬完了酒，一旁的张焕相这才端起酒杯：“振羽呀，以后一个锅里吃饭了，多多走动！来，敬你一杯！”
这番话干巴巴的，毫无诚意。
唐枭稳稳坐着，侧过身体，举了举杯，眼神平静无波：“张司令客气了，同是袍泽，同贺，干！”
简单几个字，无波无澜，张焕相味同嚼蜡，仰头将杯中伏特加一饮而尽，仿佛在吞刀子。
放下酒杯，唐枭便不再看他，明显没有闲聊的欲望。
张清过来了，几乎是弓着腰，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挪到唐枭桌旁，声音带着哭腔：“唐爷，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以后，几个夜晚都没睡好……”
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唐枭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冷漠。
只是这种冷漠，张清读不懂，只是感觉对方始终不热情。
唐枭缓缓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张大哥，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我生气的是，你和我太见外了……那辆车，我收下了！咱们兄弟还是要常走动才是！”
说完，唐枭一口干了。
张清眼泪就下来了：“唐爷，当年我也是没法子了，熊爷又让我留下……”
唐枭拦下了他，不悦道：“你以为我因此怪罪于你？”
张清没敢搭话，他真希望是因为这些才好，而不是因为自己和韩学民勾勾搭搭。
“去吧，别多想，好好工作！”唐枭摆了摆手。
张清如蒙大赦，有些语无伦次：“是，谢唐爷！兄弟……卑职一定……一定…”
一旁的陈卫熊瞥了他一眼，张清还是觉得自己没把话说明白，只好离开。
走了几步，才想起唐爷干了那杯酒，自己竟然没喝。
他停下脚，想再回去，就见小刀端着酒杯过去了，犹豫了一下，只好算了。
作为滨江道警察局长，小刀无法避开敬酒的环节。
他端着酒杯，走到主桌前，站得笔首，敬了个礼，声音清晰：“司令，卑职盛冬子，敬您一杯。”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看着唐枭。
整个大厅似乎都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唐枭看着他，眼神深处有瞬间的波动，但很快被冰封覆盖。
他同样没起身，只是举起酒杯，也没有任何言语，杯中酒抿了抿就放下了。
小刀仰头干了杯中酒，再次敬礼，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无声对饮，胜过千言万语，也坐实了两人‘势同水火’的传言。
角落里的甄有前，看着小刀的背影，又看看主位上不动声色的唐枭，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张焕相也在看小刀，目光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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