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把晨光切成菱形格子,我在第三十七次数铅笔灰坠落时,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孩的模样。
他总坐在画室西北角的阴影里,校服领口洇着洗不掉的群青颜料。当其他男生用刮刀互抹丙烯时,他的画架上永远铺着铅灰素描——枯萎的藤蔓、折断的蝴蝶、没有五官的人像。
老梅骂他"色感像色盲"时,他睫毛都不曾颤动,仿佛那些刻薄话都落在别人身上。
"希林,你的樱花标本!"助教突然的喊声惊得我笔尖一颤。画板后探出半个脑袋,正撞上他抬眼的瞬间。晨光从他发梢漏下来,在画纸投下细碎光斑,像是把星星碾碎洒在了雪地上。
我抱着标本瓶仓皇转身,听见背后传来铅笔断裂的脆响。
那天傍晚我故意留到最后,松节油的气味在暮色里发酵。他正在擦沾满炭灰的手,指节上结着暗红的痂。
"同学,你微信..."我把二维码抵在他染黑的虎口,他手腕猛地抽搐,半截樱花枝从标本瓶里摔出来。
后来他告诉我,那一刻我的睫毛在夕阳里是琥珀色的。
我们的对话框在深夜两点突然跳动。
"你吃饭的样子好丑",我缩在被窝里盯着他啃鸡腿的照片。父亲在隔壁摔酒瓶的声音渐渐远了,只剩下他发来的仓鼠表情包在屏幕上蹦跳。
当那个暧昧的晚安表情弹出时,我把自己裹进被子,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蝉鸣最盛的午后,我把他堵在空教室。松节油与汗液混合的气息里,他后颈的绒毛泛着金光。
我数到第七下心跳时踮起脚尖,他僵硬的喉结在我唇下滚动。
"这里..."他突然握住我的小腿,指尖轻触那道蜈蚣状的疤,"是摔的吗?"
窗外传来脚步声,我却把他衬衫攥得更紧。
多好啊,他掌心的温度正渗进那道陈年伤口,比母亲留下的烫伤药膏更灼人。
当他的吻落在锁骨时,我看见自己腕间的樱花标本正在融化。
后来我们常在储物柜后分享体温。
他总带着廉价的水果糖,荔枝味的甜腻混着油画颜料的苦。
有次他舔掉我嘴角的糖渣,突然说:"你像被冻在冰里的樱花。"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我脖颈的掐痕——那是昨夜父亲发酒疯时留下的新作品。
就像他不知道,我总在他抚摸旧伤时偷偷比对,究竟哪道伤痕更接近"被爱"的形状。
首到暴雨突至的黄昏,他撞见我在器材室换药。
碘酒棉球滚落脚边,我慌忙拉下裙摆,他却突然跪下来亲吻我膝盖的淤青。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他的眼泪比雨水更烫。
"跟我回家吧。"他说要给我看真正的樱花树。
我们湿淋淋地冲进他家院门时,老槐树上确实开着粉白的花。但下一秒,二楼的窗户突然砸碎,瓷碗碎片在我们脚边炸开。
"滚出去!"他母亲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
我这才发现,他所谓的"家"不过是拆迁楼里用石膏板隔出的囚笼。
那晚我们在便利店檐下坐到天明。
他校服口袋里的樱花标本硌得我生疼,我说等考上美院要画满整面樱花墙。他忽然抓起马克笔,在我石膏固定的右腿上画了朵歪扭的花。
便利店暖光里,我们的影子在玻璃窗上交叠成奇怪形状。就像后来无数次,我们在各自支离破碎的青春里,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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