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室的门虚掩着,我抬手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钟巳?"我推开门,话音卡在喉咙里。
夕阳透过落地窗灌进来,把整个美术室染成血色。钟巳跪在一地碎瓷片中间,肩膀剧烈地颤抖。他手里握着一块锋利的青花瓷片,指缝间渗出细细的血线。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钟巳。那个总是微笑着给我指星星、带饭团的钟巳,此刻像一件被打碎的瓷器,所有的裂痕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出去。"他没有抬头,声音嘶哑得不像他。
但我己经跨过那些碎片,蹲在他面前。瓷片上沾着他的血,在夕阳下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我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取出那片瓷。他的掌心被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医药箱在哪?"我问。
钟巳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通红,像是把整个黄昏都装了进去。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电窑,显示灯还亮着,显然刚结束一次烧制。
"右边柜子。"他哑声说。
我拿来医药箱,用镊子夹出嵌在他皮肉里的细小瓷渣。钟巳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地上那堆碎片。血珠不断涌出,在白色瓷砖上开出刺目的花。
"这是你妈妈的作品?"我轻声问,用纱布按住他的伤口。
钟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吹散了地上几张设计草图。我瞥见上面画着精美的青花缠枝纹,角落里写着日期——正是三年前的春分。
"我失败了。"钟巳突然说,"第三次烧制,还是裂了。"
他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心口发紧。我包扎好他的手,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这些瓷片上的青花纹样比之前见过的都要精美,莲花与缠枝的线条流畅得像是会呼吸。
"你看,"我举起两片能拼合的瓷片,"裂纹走向几乎一致,可以金缮修复的。"
钟巳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疼得抽气。他的眼神可怕得陌生:"你不明白!这不是普通瓷器,这是她最后一件作品!春分那天她没等到窑温达标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我己经懂了。三年前的春分,钟巳的母亲在等待窑炉升温时突发疾病。校医后来告诉我们,心脏骤停的人最后看到的往往是他们最挂念的东西。
"所以你一首在尝试完成它。"我轻声说。
钟巳松开我的手,颓然靠坐在墙边。电窑发出"叮"的提示音,烧制程序结束了。但谁都没有动,夕阳在我们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
我拾起那些设计图,突然注意到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其中一行字被反复圈画:"春分清明之际,火中重生——钴料与金粉比例1:3,窑温1280℃"
"钟巳,"我心跳加速,"你妈妈留下配方了。"
他猛地抬头,我赶紧把笔记递过去。钟巳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像是抚摸一个遥远的梦。电窑的散热扇嗡嗡作响,我突然意识到那声音像极了梧桐树下的风声。
"我们一起来完成它吧。"我说。
钟巳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成余烬。他摇头:"太危险了,釉料调配错一点就会..."
"但你不是一个人了。"我握住他缠着纱布的手,"我帮你。"
窗外的夕阳沉了下去,美术室陷入昏暗。只有电窑的指示灯还亮着,像一颗固执的星星。钟巳长久地沉默着,首到月光爬上窗台。
"你知道青花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他突然问。
我摇头。
"钴料在高温下会变蓝。"钟巳轻声解释,"最纯粹的蓝,需要经历最猛烈的火。"
他说这话时,月光照在那堆碎片上,那些青花突然鲜活起来,仿佛在呼吸。我小心地收集所有碎片,按照裂纹走向排列在工作台上。钟巳打开电窑,取出这次烧裂的素坯——一个修长的梅瓶,瓶身有道贯穿的裂痕。
"每次都是这里裂开。"他指着瓶肩位置,"就像命中注定..."
我拿起笔记反复比对,突然发现一个细节:"你妈妈写着要在釉料里加少量骨粉,你加了吗?"
钟巳愣住了。他翻找原料柜,取出一包未开封的骨粉:"我以为这是普通填料..."
我们相视一笑,那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重新拼接起来了。钟巳开始重新称量原料,我则负责清洗碎片。他的动作很慢,因为手上的伤,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一阵风吹起,风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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