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活动结束后，钟巳坚持送我回宿舍。西月的夜风还带着凉意，他把外套给了我，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明天还去梧桐树那里吗？"在宿舍楼下，钟巳这样问我。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对明天的到来有所期待。
"那明天见。"他笑着挥手，转身走进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口袋里的小石子突然变得多余，我掏出一把，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掉在路边的草丛里。只留下一颗，最小的那颗，作为纪念。
第二天，我没有数石子。我带了速写本，试着画下梧桐树的轮廓。钟巳中午来找我时，我正在和一片叶子的锯齿较劲。
"画得不错。"他凑过来看，呼吸拂过我的耳际。
我慌忙合上本子："很丑。"
"不，很有特点。"钟巳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饭团，"吃午饭吗？我多做了一个。"
我们并肩坐在树下分享饭团。钟巳的是梅干馅，我的是鲑鱼。他抱怨梅干太酸，我嘲笑他自作自受。阳光透过树叶在我们身上投下光斑，像是一件流动的艺术品。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钟巳突然放下饭团，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盒子里躺着一块青花瓷碎片，边缘参差不齐，但花纹依然清晰。最特别的是，那些裂纹被金色的颜料细细勾勒，非但没有破坏整体美感，反而增添了一种残缺的美。
"金缮？"我想起他之前提到过的工艺。
"嗯。"钟巳小心翼翼地拿起碎片，"这是我修复的第一件作品。原本是个茶盏，摔得粉碎，我只找回这一片。"
我接过碎片，阳光在那道金线上跳跃，像是把阳光也缝进了裂缝里。
"人们总想掩盖破碎，"钟巳说，"但有时候，承认它，修复它，反而能创造新的美。"
我凝视着那道金线，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我们都是摔碎过的瓷器，都在尝试用各自的方式修复自己——他用金粉，我用石子。
"周末美术社有活动，"钟巳收起碎片，"我们要修复一批老瓷器。你要来吗？"
我犹豫了。集体活动对我来说一首是个挑战。但看着钟巳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书包上那个装过星星饼干的保温盒，我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好。"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钟巳笑了，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舞。一片梧桐叶飘落，正好落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我没有去数它，而是把它夹进了速写本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件青花瓷瓶，身上布满裂纹。有人用金色的笔触沿着那些裂缝描绘，不是要修复我，而是要告诉世界：看啊，她破碎过，但她依然美丽。
醒来时，窗外下着细雨。清明时节的雨，细密绵长，像是天空也在为谁哀悼。我穿上校服，习惯性地摸向口袋——那里只剩下一颗小石子了。
在雨中，我看见钟巳站在梧桐树下，撑着一把蓝色的伞。他朝我挥手，笑容明亮得能驱散整个雨季的阴霾。
我跑向他，雨水打湿了我的刘海。当他的伞也遮住我头顶的天空时，我突然明白：有些星星不需要装在口袋里，因为它们己经在你身边，真实地闪烁着。
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风铃，它们是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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