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最后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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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最后的萤火

 

开春大比那日,圣族钟声响彻云霄。

试炼场设在祖桃树下的祭坛,白玉石台被晨光镀成淡金色。

阿宁挤在人群边缘,看着圣族天骄白斩天一袭黑白深衣踏上石阶,斩落九丈桃幡。

漫天花雨中,阿宁却偶然看见玲珑了站在观礼台上痴迷的眼神,指尖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

她鬓间簪着新鲜的桃花,比当年给他的那朵更艳。

周围爆发出震天喝彩。

玲珑跳了起来,桃粉色的裙摆像花瓣一样绽开。

他的胃部没由的突然绞痛。

那晚大比后的喜宴,阿宁缩在破旧的房子里没去。

首到子时,门板突然被轻轻叩响。

玲珑溜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脸颊绯红,发间那朵桃花比白日更艳了。

“给你带了炙羊肉!”她兴奋地掏油纸包,却带出一个软绵绵的布偶。

阿宁捡起来,就着月光细看。

粗陋的针脚,歪斜的五官,但那一身黑白深衣和倨傲的神态,分明是白斩天的模样。

玲珑慌忙来抢,布偶的衣襟被扯开,露出里面一绺用红绳缠着的黑发。

“这是……”

“我、我练绣活用的!”她结结巴巴地把布偶塞回衣襟,祭服内侧还藏着七八个同样的轮廓。

她转身要走时,阿宁瞥见她后腰处有新鲜墨迹。

白天宴席座次表上,白斩天的位置被她用朱砂圈了又圈,墨色透衣。

接下来的两天,玲珑没有来找过他。

而阿宁也找不到理由去见她。

那晚,他心烦意乱的去了禁地。

却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月光下的桃林比白日更艳,重重叠叠的花影里,玲珑独自坐在溪边石上,赤足拨弄着水面。

“就知道你会来。”她拍拍身旁的位置,“今天……白师兄教我练剑了。”

阿宁盯着她腰间新挂的玉佩,分明是白斩天佩戴的同款玉石雕刻的。

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原来不知不觉咬破了舌尖。

“给你看个好东西。”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个琉璃瓶,里头竟锁着十几点幽蓝萤火,“好看吧?”

萤火虫在她掌心瓶里明明灭灭,映得瞳孔像藏着星子。

当她把瓶子塞给他时,指尖沾着夜露的凉。

“送你啦!就当是……谢谢你上次的簪子。”

阿宁握紧瓶子想说些什么,远处却传来侍女呼唤她的声音。

她匆匆起身,发梢拂过他脸颊,残留的桃香让阿宁浑身僵硬。

“对了,明天白师兄要教我新剑法……”她跑出几步又回头,“你……要不要也来?”

阿宁摇摇头,却又把"别去"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他试图说服自己,她开心就好。

可想到玲珑为那个人笑,心脏就像被刀绞。

这晚,后半夜下起暴雨。

阿宁蜷在冰冷的床板上盯着那瓶萤火虫,首到最后一点蓝光熄灭。

窗外电闪雷鸣,恍惚间似看见剑台上白斩天那个眼神。

那不是看情敌的眼神。

是看祭品的眼神。

隔天,阿宁还是莫名其妙的去了。

他在练武场角落发现了白斩天的佩剑。

剑是好剑,但穗子破了一截,像是被利刃削断的。

阿宁鬼使神差地凑近,发现断裂处缠着几根金线,和玲珑之前绣给他的“长乐”发带一模一样。

“看够了吗?”

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

白斩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背后,黑白深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比阿宁高出半个头,垂眼看人时像在看一只蜉蝣。

“听说你是玲珑的……”他故意停顿,剑穗在指尖绕了一圈,“玩伴?”

阿宁攥紧了袖中的桃核护身符,裂缝处渗出细碎的木屑。

这一幕恰巧被走来的玲珑看到,她赶忙过来打圆场。

可最残忍的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和当年看萤火虫时一模一样。

阿宁还看到,玲珑的指尖又添了新伤。

那天,阿宁蹲在桃女阁的墙根下,听着里面戒尺抽打的声响。

教习阿嬷的骂声尖利刺耳:“桃女绣这种东西,是想污了祖桃圣洁吗?”

透过窗缝,他看见玲珑跪在地上,手心里死死攥着一块绣到一半的绸料。

戒尺抽在她手背上,血珠溅到绸面,晕开一小片暗红。

首到深夜,她才偷偷溜入房,摊开掌心给他看,那团染血的绸料上,歪歪扭扭绣着两只水禽,勉强能看出是鸳鸯的轮廓。

“白师兄下月生辰……”她声音越来越小,“可我绣得太丑了。”

月光照着她指尖的针眼,密密麻麻像撒了一把朱砂。

“我帮你绣。”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阿宁自己都愣住了。

玲珑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分他桃子,他替她赶走恶犬。

她小心翼翼地把绸料和丝线推到他面前:“真的?可这是女儿家的活计……”

“总比你扎成筛子强。”阿宁故意扯出个笑,喉间却涌上铁锈味。

那晚他借着月光穿针,故意把鸳鸯绣成了两只肥鸭子。

玲珑趴在稻草堆上睡着了,祭服下露出半截小腿,那里新添了一道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荷包完工那天,阿宁有些失落地来到桃林。

那晚月光很亮,照得满地桃花像泼溅的血。

玲珑蹲在溪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正反复练习投掷的动作。

“再高一点……不对,要更轻柔……”她自言自语,又一次扬起手臂。

阿宁躲在树后,看着她练习了十几遍。

最后,她终于满意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

她将荷包贴在胸口,闭眼深呼吸,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

阿宁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认真地把麦芽糖分成两半,大的那块总是留给他。

顿时,心脏像被钝刀缓慢切割。

几天后,白斩天在众目睽睽下佩戴了那个荷包。

族中少女们嫉妒得眼睛发红,玲珑却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她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经过的地方,带着精心准备的茶点。

她熬夜缝制剑穗,手指被银线勒出血痕。

她甚至偷偷摘取祖桃树的花瓣,为他酿制桃花酿。

而阿宁,好似渐渐成了她倾诉心事的树洞。

“阿宁,你说白师兄喜欢甜一点的糕点吗?”

“阿宁,这个剑穗配色会不会太女气?”

“阿宁……”

每一次呼唤都像一根针,扎在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可他却还要佯装不让别人察觉的微笑。

那一刻,阿宁才知道。

她正当豆蔻梢头二月红,到了情芽初绽的年纪,只是那目光绕过了他,落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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