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后的第一场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皇帝兴致不高,只邀了几位皇子和重臣作陪,气氛算不上热烈。
沈微澜作为长春宫的宫女,负责在亭外添酒。她垂着眼,指尖却微微收紧——今日的魏庸,眼神频频扫向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显然是秋猎断崖之事怀恨在心。
果然,酒过三巡,魏庸忽然放下酒杯,拱手道:“陛下,臣近日查到一件事,关乎宫闱清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皱眉:“魏相但说无妨。”
魏庸目光一转,落在亭外的沈微澜身上,厉声道:“此女名为沈微澜,乃是罪臣沈毅之女!臣查到,她在秋猎期间擅自离营,并非迷路,而是与端王殿下在断崖私会,行踪诡秘,恐有不轨之心!”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私会王爷?对一个宫女来说,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沈微澜脸色煞白,猛地跪下:“陛下明鉴!奴婢绝无此事!魏相血口喷人!”
李太后坐在皇帝身侧,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她看了一眼萧彻,见他依旧一副闲散模样,仿佛事不关己,心里冷笑一声——若是真没干系,端王怎会如此镇定?
“哦?”皇帝看向魏庸,“魏相可有证据?”
“臣有证人。”魏庸拍了拍手,两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侍卫走上前来,正是那日在断崖附近的魏庸心腹,“他们亲眼所见,沈微澜与端王的暗卫在断崖私语,之后端王才现身!”
两个侍卫立刻跪地,添油加醋地描述着“所见”,把沈微澜说成是与暗卫传递密信的奸细。
沈微澜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暗卫!那日我只是迷路……”
“迷路能迷到断崖?”魏庸冷笑,“沈毅当年通敌叛国,如今他女儿又与端王私相授受,难保不是想勾结藩王,颠覆朝纲!”
这话极其恶毒,不仅把沈微澜钉死在“叛国”的罪名上,还隐隐将矛头指向了萧彻。
萧彻终于放下酒杯,慢悠悠地开口:“魏相这话,未免太牵强了。一个宫女,一个王爷,能有什么勾结?再说,本宫那日在断崖,是为了追一只白狐,恰巧撞见沈姑娘被你的人围困,出手相助罢了——难道这也成了私会?”
他语气平淡,却句句在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魏庸脸色一沉:“端王殿下何必包庇一个罪臣之女?”
“本宫只是就事论事。”萧彻抬眸,眼神锐利如刀,“魏相一口咬定沈姑娘通敌,可有真凭实据?总不能凭你这两个心腹侍卫的一面之词,就定人死罪吧?”
皇帝皱起眉头,显然也觉得魏庸的证据不足。沈毅的案子本就有争议,如今仅凭两个侍卫的证词就定罪,确实不妥。
“陛下,”李太后忽然开口,“哀家觉得,此事虽无实证,但沈微澜毕竟是罪臣之女,留在长春宫总不妥当。不如先将她打入慎刑司,细细审问,若真是清白的,再放出来也不迟。”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李太后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想借慎刑司的手除掉沈微澜。
沈微澜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若真进了慎刑司,绝无生还可能。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魏庸和那两个侍卫,忽然喊道:“我有证据证明他们说谎!”
众人一愣,看向她。
沈微澜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那日在断崖附近,我确实遇到了这两位侍卫,但他们并非在巡逻,而是在与一个穿黑衣的人交易!那人给了他们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侍卫接过锦盒后,说了一句‘相爷定会重赏’!”
她看向那两个侍卫,眼神清亮:“你们敢说没有这事吗?”
两个侍卫脸色微变,厉声道:“你胡说!我们从未见过什么黑衣人!”
“我没有胡说!”沈微澜语气坚定,“那黑衣人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是被狼爪抓伤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查魏相府里的侍卫,看看有没有人符合这个特征!”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没见过黑衣人,但她知道魏庸的一个心腹侍卫曾在围场被狼抓伤,这事在禁军里不算秘密。她赌的是,这两个侍卫不知道具体是谁,定会心虚。
果然,两个侍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被说中了要害。
魏庸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小宫女竟知道这么多事。他连忙道:“陛下,此女信口雌黄,故意转移话题,意图混淆视听!”
“我没有!”沈微澜转向皇帝,“陛下,臣女恳请彻查!若查不出手腕有疤的黑衣人,臣女甘愿领罪!”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微澜,又看了看神色有些慌乱的侍卫和魏庸,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就对魏庸专权有所不满,此刻见他如此急切地想定一个宫女的罪,反倒起了疑心。
“萧彻,”皇帝忽然看向萧彻,“你那日也在断崖,可有看到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彻身上。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说看到了,就是与魏庸为敌;说没看到,就是坐视沈微澜被陷害。
萧彻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儿臣那日追白狐到了断崖,确实看到沈姑娘和这两位侍卫,但没见到什么黑衣人。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那两个侍卫:“儿臣倒是听到他们提到‘锦盒’和‘重赏’,当时以为是他们私藏了什么猎物,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可疑。”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坐实了沈微澜的说法,也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冷哼一声:“看来此事确实有蹊跷。来人,把这两个侍卫拖下去,交给刑部严加审问!沈微澜……暂且回长春宫待着,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走动。”
魏庸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脸色铁青,却不敢违逆圣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被拖走。
沈微澜叩首谢恩,起身时,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刚才的一番话,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幸好萧彻帮了她一把。
她抬眸看向亭内,萧彻恰好也在看她,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仿佛只是偶然。
这场宫宴,最终不欢而散。
沈微澜跟着长春宫的队伍回到宫中,刚进门就被李太后的人拦了下来。
“太后有旨,沈微澜目无尊卑,在皇上面前妄言,罚她去浣衣房待三个月,好好反省!”
浣衣房虽不如慎刑司凶险,却是个苦役之地,且离权力中心更远,想再查军粮案,难如登天。
沈微澜知道,这是李太后的报复。她没有辩解,只是低头应道:“奴婢领旨。”
被押往浣衣房的路上,她看到春桃站在廊下,朝她使了个眼色,手里比划着一个“忍冬”的手势。
沈微澜心头一暖,知道春桃是在告诉她——有人会帮她。
果然,到了浣衣房的当晚,就有一个老嬷嬷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萧彻的字迹:“魏庸的人在查断崖下的根系,小心。”
沈微澜握紧纸条,眼眶微微发热。她以为自己被打入浣衣房,就成了弃子,没想到萧彻还在关注着她,关注着父亲留下的线索。
“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她低声自语,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了。
浣衣房的日子很苦,天不亮就要起来搓洗衣物,寒冬腊月也得把手泡在冰水里。但沈微澜却甘之如饴——这里虽然偏僻,却比长春宫自由,也更容易避开魏庸的眼线。
她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关于断崖的消息。半个月后,终于从一个送柴的小太监嘴里听到了些风声。
“……相府的人最近疯了似的往西边跑,听说在找什么宝贝,还雇了好多猎户去断崖下探路,可惜崖太深,下去的人都没上来……”
沈微澜的心猛地一跳。魏庸果然在查断崖下的根系!他定是猜到了线索藏在那里。
不行,她必须赶在魏庸之前找到线索。
可她被困在浣衣房,怎么出去?
夜里,她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次日清晨,沈微澜故意在搓洗衣物时“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把旁边一个管事太监的朝服弄湿了。那太监是魏庸的远房亲戚,平日里横行霸道,当即勃然大怒,挥着鞭子就朝她打来。
沈微澜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一鞭,后背火辣辣地疼,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她知道,只有让自己“重伤”,才有机会离开浣衣房。
果然,她被打得晕了过去,被其他宫女抬回了通铺。太医来看过,说她伤得很重,需要静养,浣衣房环境太差,不利于恢复。
消息传到李太后耳中,她本就不想让沈微澜死得太容易,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去城郊的静心庵养伤吧,省得在宫里碍眼。”
静心庵是皇家寺庙,偏僻清净,正好远离皇城的纷争。
沈微澜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终于有机会离开皇宫,去断崖寻找父亲留下的线索。
离开皇城的那天,天很蓝,阳光透过马车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困住她许久的宫墙,眼神坚定。
魏庸,李太后,你们等着。
我沈微澜,一定会回来的。
而此刻的端王府,萧彻正看着暗卫递来的密报。
“……沈姑娘己动身前往静心庵,魏庸的人还在断崖下搜寻,一无所获。”
萧彻放下密报,走到窗边,望着城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沈微澜,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静心庵离断崖更近,你的机会,来了。
他转身对暗卫道:“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去趟静心庵,‘上香’。”
有些事,是时候和沈微澜好好谈谈了。比如,沈毅手记里提到的“北朔密信”,比如,他母妃的真正死因。
这盘棋,该进入中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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