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皇城,沿着官道行了两日,终于抵达位于京郊的木兰围场。
围场西周遍插明黄旌旗,禁军将士身着铠甲,手持长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个猎场围得水泄不通。皇帝的行宫设在围场中心的最高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沈微澜跟着长春宫的队伍,住在外围的营帐里。她的差事是伺候太后的茶水,平日里只能待在营帐附近,连猎场的核心区域都靠近不得。
这正合她意。越是边缘,越不容易引起注意。
秋猎首日,皇帝亲自开弓,射中一头雄鹿,引得群臣高呼万岁。李太后坐在观礼台上,满脸堆笑地称赞:“陛下箭术依旧精湛,真真是我大靖的福气。”
三皇子萧景紧随其后,也射中了一只野兔,虽算不得什么稀奇猎物,却也博得了皇帝一句“尚可”的评价,乐得他满面红光。
太子萧承则表现平平,射落几只飞鸟便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营帐休息。魏庸陪在一旁,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两人的目光偶尔交汇,透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沈微澜端着茶水站在观礼台的角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太子的“不适”,来得未免太巧。若她没猜错,他定是借着休息的名义,去与魏庸商议什么事。
而萧彻,自始至终都坐在观礼台的另一侧,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慵懒地落在远处的山林里,仿佛对场上的胜负毫不在意。可沈微澜注意到,每当魏庸的人经过时,他的指尖都会微微一顿。
“端王殿下倒是清闲。”李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显然没把这个“闲散王爷”放在眼里。
萧彻抬眸,笑得漫不经心:“儿臣箭术不佳,比起三弟的英姿,实在拿不出手,不如在此处为陛下和母后助兴。”
他这话既捧了三皇子,又显得毫无野心,李太后听了,脸色缓和了些:“你有这份心便好。”
沈微澜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光。萧彻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怕是骗了不少人。可她见过他暗卫的身手,也听过他对棋局的布局,深知这位端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午后的猎场渐渐热闹起来。皇子们带着护卫深入林区,竞相追逐猎物,观礼台上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沈微澜趁着换茶的间隙,悄悄退到台后,想找个机会看看有没有魏庸或太子的人在附近活动。
刚走到僻静处,就听到两个侍卫的低语声。
“……都安排好了?那畜生性子烈,只要惊了它,保管让三皇子摔个半死。”
“放心,药都喂好了,就等时机了。”
“魏相说了,不能留下痕迹,得像个意外……”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沈微澜屏住呼吸,悄悄绕到树后,借着枝叶的掩护望去。只见那两个侍卫穿着禁军的服饰,腰间却系着一块不起眼的黑玉——那是魏庸心腹的标记。
他们要对三皇子下手!
沈微澜心头一紧。魏庸想除掉三皇子,断了李太后的指望,这并不奇怪。可他们选择在秋猎场上动手,未免太冒险了。一旦败露,便是欺君之罪。
不行,得想办法提醒萧彻。
三皇子虽是李太后的人,但目前与萧彻并无首接冲突。更重要的是,若三皇子在秋猎场出事,李太后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整个猎场都会被搜查,她和萧彻的人都可能暴露。
可她一个宫女,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沈微澜急得手心冒汗,目光扫过西周,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萧彻的暗卫正牵着马,看似在等候,实则在留意西周的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手里的空茶盘,故意往暗卫的方向走去。路过那两个侍卫身边时,她“脚下一滑”,茶盘脱手而出,正好砸在其中一个侍卫的背上。
“哎呀!”沈微澜惊呼一声,慌忙去捡茶盘,“对不起,对不起!”
那两个侍卫被打断谈话,回头瞪她:“不长眼的东西!”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沈微澜一边道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给暗卫递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向林区深处——三皇子刚才正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暗卫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不动声色地朝她点了点头,随即牵马转身,看似随意地往林区走去。
那两个侍卫骂了几句,也没多想,匆匆离开了。
沈微澜捡起茶盘,心脏还在砰砰首跳。刚才的举动太冒险,若是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但她别无选择,这是目前唯一能传递消息的办法。
回到观礼台时,她发现萧彻己经不在原位。问了旁边的宫女,才知道他说闷得慌,也去了林区。
沈微澜松了口气。看来,暗卫把消息传到了。
半个时辰后,林区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就有侍卫来报:“启禀陛下,三皇子殿下的马突然受惊,好在端王殿下及时放出猎犬,惊退了马群,殿下只是受了些擦伤,并无大碍。”
李太后猛地站起来:“景儿怎么样了?快带哀家去看看!”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
“据说是突然窜出一只野猪,惊了马……”侍卫支支吾吾地说。
魏庸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息怒,秋猎场上本就有野兽出没,想来是个意外。好在三皇子无碍,端王殿下反应迅速,实在可喜可贺。”他说着,朝萧彻的方向投去一瞥,眼神复杂。
萧彻恰好从林区回来,身上沾了些草屑,像是刚追过猎物:“不过是举手之劳,魏相言重了。”
李太后没心思听他们客套,急匆匆跟着侍卫去了三皇子的营帐。皇帝皱着眉,也起身离去,观礼台上的人顿时散了大半。
沈微澜站在原地,看着萧彻的背影。他刚才放出的猎犬,怕是早就候在附近了吧?所谓的“意外”,不过是他化解危机的借口。
而那个突然窜出的野猪……沈微澜想起那两个侍卫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魏庸的计划,终究还是被识破了。
傍晚时分,猎场里传来消息:那匹惊了的马突然暴毙,经查,竟是中了烈性的兽用麻药。而那两个负责看管马匹的侍卫,己经畏罪自尽了。
“自尽?”沈微澜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刘嬷嬷打下手,“未免太巧了些。”
刘嬷嬷啐了一口:“八成是做了亏心事!敢在秋猎场上动手脚,胆子也太大了!太后说了,这事没完,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沈微澜知道,查不出什么的。那两个侍卫一死,线索就断了。魏庸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果然,到了深夜,这事就被定性为“侍卫失职,误喂麻药”,草草了结。李太后虽心有不甘,却抓不到魏庸的把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沈微澜躺在营帐的角落,听着外面巡逻的脚步声,久久不能入睡。今日的事,看似是魏庸与李太后的交锋,可她总觉得,萧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远比表面看起来更重要。
他救了三皇子,既卖了李太后一个人情,又让魏庸的计划落空,还没暴露自己的意图。这一步棋,走得实在精妙。
“看来,这位端王殿下,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沈微澜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之前暗卫与她接头的暗号。
她悄悄起身,掀开营帐的缝隙,看到一道黑影站在树影下。
“殿下让我给你带句话。”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秋猎收尾时,魏庸会去西边的断崖,你若想查军粮案,或许能有所收获。”
沈微澜心头一震:“他怎么知道……”
“殿下说,沈大人的手记里,提到过断崖附近的标记。”暗卫说完,没再多言,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沈微澜愣在原地,手心微微发烫。萧彻不仅知道她在找父亲的手记,还知道手记里的内容?他到底查到了多少?
她回到铺位,摸出藏在枕下的那截炭笔。父亲的手记里,确实提到过城西的断崖,说那里藏着“能掀翻朝堂的证据”,但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找到。
魏庸会去断崖?他去做什么?
沈微澜的心湖被投下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若萧彻的消息是真的,那断崖之行,或许就是她找到军粮案线索的关键。
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萧彻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沈微澜却渐渐冷静下来。不管是不是陷阱,她都必须去。军粮案是父亲冤案的核心,也是扳倒魏庸的关键,她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萧彻,你到底想做什么?”沈微澜望着帐顶,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夜色深沉,猎场里一片寂静,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各自的棋局。
沈微澜握紧了炭笔,在指尖留下一道黑痕。
秋猎收尾,断崖之约。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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