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下马时长刀己握在手中：“属下先去探探。”他身后两个亲兵也拔出兵刃，三人猫着腰钻进路边的灌木丛，身影很快隐入晨雾笼罩的谷口。
沈微澜坐在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着阿古拉给的银镯子。錾刻的“踏雪红”花瓣边缘硌着掌心，那是北朔特有的花，阿古拉说过，只有在极寒的雪地里才会绽放。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伙人留下的铁蒺藜——北朔骑兵的暗器，和这山谷里的炊烟，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片刻后，秦风回来了，脸色凝重：“沈姑娘，谷里有间废弃的猎户小屋，烟囱还在冒烟，但里面没人。”
“没人？”沈微澜掀帘下车，晨露打湿的草叶沾了满靴，“带我去看看。”
小屋藏在几棵老松后面，土墙斑驳，屋顶的茅草缺了大半。推门时“吱呀”作响，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味，混着炭火的气息。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陶罐，里面的米粥还温着，旁边散落着三只粗瓷碗。
“刚走没多久。”秦风指着桌腿边的湿泥脚印，“看鞋印大小，至少有西个人，其中一个穿的是官靴。”
沈微澜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废纸堆上。那些纸不是寻常的草纸，而是印书用的宣纸，上面还沾着未干的墨痕。她蹲下身捡起一张，上面隐约能看到“军略”二字，笔画扭曲，和那本伪书的笔迹如出一辙。
“他们在这里印书？”她指尖捏着纸角，指节泛白，“可这地方太简陋了，根本容不下刊印的活字和工具。”
秦风忽然指向炕洞：“那里好像有东西。”
沈微澜走过去，借着从破窗透进的晨光往里看。炕洞里塞着个油布包，解开时滚出几缕丝线——不是寻常的棉线，是北朔产的羊毛线，颜色鲜红，像极了阿古拉绣襁褓用的线。其中一缕线上还缠着小块碎布，布面上绣着半朵花，正是“踏雪红”的花瓣。
“这是……”沈微澜心头一紧，阿古拉说过，这种红绒线是北朔王室专用的，寻常牧民根本拿不到。
“沈姑娘，你看这个。”秦风从灶台底下摸出个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半个“文”字，“会不会和云州的文通书局有关？”
沈微澜将木牌与羊毛线放在一起，忽然想起阿古拉的话：“当年刺杀北朔首领弟弟的那些人，恨陛下和大靖……”如果东方郡王的残部真的勾结了北朔的主战派，这些羊毛线和伪书残页，就是最首接的证据。
她走到门口，望向山谷深处。晨雾正在散去，露出连绵的山峦，一条隐蔽的小路蜿蜒伸向更远处，路面上有车轮碾过的浅痕。“他们不是在这里印书，”她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个中转站，伪书从云州运出来，经这里分发给各地的联络点，再由那些被买通的官员散播出去。”
秦风脸色骤变：“那我们现在追？”
“不用。”沈微澜将羊毛线和碎纸小心收好，“这条小路通往苍狼口，过了口就是北朔地界。他们带着东西往那边跑，显然是想把剩下的伪书送到北朔去。”她抬头看向云州的方向，眼神清亮，“我们去云州，端了他们的老巢，这条线自然就断了。”
离开山谷时，沈微澜回头望了眼那缕渐渐消散的炊烟。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将小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蛰伏的兽。她忽然想起阿古拉绣绷上的并蒂莲，那样鲜活的颜色，和这谷里的阴谋比起来，竟显得有些不真实。
马车重新上路，秦风派了两个亲兵循着小路追踪，其余人则加快了脚程。沈微澜坐在车里，将那缕红绒线绕在指尖。线很粗，带着北朔羊毛特有的韧劲，她忽然注意到线的末端有个极细的结，是北朔贵族女子常用的“同心结”系法——阿古拉教过她一次，说这种结只有待嫁的姑娘才会打。
难道北朔那边，还有女子牵涉其中？
她把绒线收进锦囊，又摸出那半块木牌。“文”字的刻痕很深，边缘光滑，显然用了很久。文通书局的老板跑了，但这木牌或许能牵出更多线索。
暮色降临时，队伍抵达了云州地界的第一个县城。守城的卫兵检查路引时，眼神总是瞟向沈微澜的马车，嘴角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秦风不动声色地挡在车前，亮出了萧彻给的令牌，卫兵的脸色才变了，忙不迭地放行。
“这些人不对劲。”秦风低声道，“看您的眼神太露骨了，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沈微澜掀起车帘，看着县城里往来的行人。街角的茶摊上，几个穿长衫的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见马车经过，立刻闭了嘴，眼神躲闪。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早就织好的网，而网的中心，就在云州城。
夜里宿在县城的驿馆，沈微澜刚洗漱完毕，就听到窗外有极轻的响动。她吹灭灯，摸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到墙头上蹲着个黑影，手里拿着个布包，正往她屋里扔——那布包落地时没发出声响，反而散出一阵异香。
“。”她屏住呼吸，想起黑石驿的“迷魂散”，这香气更淡，却更霸道，闻着让人头重脚轻。
就在这时，黑影忽然闷哼一声，从墙头栽了下去。秦风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拿下了！”
沈微澜打开门，见秦风正踩着一个蒙面人的背，那人怀里掉出个东西，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是枚银簪，簪头雕着半朵“踏雪红”，和阿古拉给她的镯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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