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日，京城的空气里飘着桂花与新粮混合的香气。济世堂的“踏雪红”早己开过，结出细小的种子，被阿古拉小心翼翼地收在瓷瓶里，贴着标签：“明年种在北朔的帐篷前”。药圃里的稻子也己金黄，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秸秆，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哼着丰收的调子。
沈微澜正站在书局门口，看着李学士指挥着学徒们把印好的《军略辑要》装箱。书册的封面上，沈父的批注被用朱红标出，旁边附了沈微澜整理的草药图解，一页兵法，一页医方，倒像是把文武之道都融在了一起。
“沈姑娘，您看这第一批印了五千册，够不够各州府分的？”李学士捧着本样书，封面上的字是萧彻题写的，笔锋沉稳，带着“文以载道，武以安邦”的意味。
“再多印两千册，送到边关的军营去。”沈微澜翻到其中一页，那里印着父亲手绘的云州地形图，标注着水源与险地，“镇北将军说，新兵们正缺这样的实用兵书，比空谈理论有用多了。”
话音刚落，就见巷口来了队马车，车夫们吆喝着停下，车斗里装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上面印着“江南漕粮”的印记。周明远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穿着身粗布短打，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沈姑娘，陛下呢？江南的晚稻收完了，我拉了些新米来，熬粥最是香糯！”
他刚说完，萧彻就从布庄走出来，手里拿着匹刚织好的绒布，是北朔匠人和中原织娘合作的新品，灰底上织着金色的稻穗纹，看着就暖和。“刚跟布庄掌柜说好，这批绒布先给孤儿院里的孩子做冬衣，尺寸按去年的量再加三成，孩子们长得快。”
“陛下想得真周到！”周明远搓着手笑，“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两个江南的年轻人，一个会嫁接果树，一个懂沤肥，打算让他们在京郊开个农学堂，教乡亲们些新法子。”
“那正好，让李景元去帮忙筹备。”萧彻指了指不远处，李景元正帮着阿古拉把晒干的草药分类打包，阿古拉手里拿着本《医书白话注解》，时不时抬头问他某个字怎么读，两人凑得极近，阳光落在他们相触的指尖上，暖融融的。
沈微澜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阿古拉还认不全中原的草药，如今却能准确分辨出当归与川芎的差别。她转身进了医馆，从药柜里取出个木盒，里面是她整理的医案，记录着这两年治好的疑难杂症，旁边还贴着阿古拉画的草药图谱，线条虽稚嫩，却格外认真。
“这是给你的。”沈微澜把木盒递给阿古拉，“等你回北朔，带着这个去教那边的医者，遇到不懂的，就写信来问我。”
阿古拉接过木盒，指尖抚过上面的铜锁，忽然红了眼眶：“沈姐姐，我不想走了……北朔没有这么香的桂花，也没有书局的墨香，更没有……”她看了眼李景元，声音低了下去，“没有能一起编平安结的人。”
李景元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想说什么，却被萧彻打断：“不想走就留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北朔首领早托使者带了话，说只要你愿意，留在中原也无妨，两国的情谊，不在乎公主是否回去。”
阿古拉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真的？那我能继续在济世堂学医，还能跟李景元……跟大家一起种麦子吗？”
“当然能。”沈微澜笑着点头，“等农学堂开起来，你还能教北朔的草药知识，让中原的医者也学学你们的法子，岂不两全？”
暮色降临时，街坊们都聚到巷子里，摆开长桌，把家里的新粮、新菜都端了来。张屠户家的酱肘子冒着热气，布庄掌柜的娘子端来刚蒸的桂花糕，北朔匠人则烤了草原风味的烤肉，香气混在一起，引得孩子们围着桌子打转。
萧彻和沈微澜并肩坐在长桌末端，看着众人推杯换盏，听着李学士讲编书的趣事，周明远说江南的收成，阿古拉和李景元小声讨论着明年的花种，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月光爬上墙头时，有人提议让萧彻说几句，他却摆了摆手，指着沈微澜笑道：“该让她说，她的医馆救了人，她的书局传了艺，比我说什么都实在。”
沈微澜站起身，看着满桌的笑脸，声音清亮：“我爹当年总说，日子就像种地，你播什么种，就收什么粮。这两年，咱们播了和平的种，收了安稳；播了互助的种，收了情谊。往后啊，咱们接着播，让这京城的巷子里，永远有药香，有墨香，有笑声。”
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掌声，连孩子们都拍着小手笑。周明远端起酒碗喊道：“为了明年的好收成，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酒液碰撞的脆响，混着桂花香和粮香，在月光里荡开。萧彻悄悄握住沈微澜的手，她的指尖沾着点药香，是他熟悉的味道。抬头时，他看见沈微澜发间的“岁寒相依”玉簪，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去年雪夜他亲手为她戴上时，一模一样。
远处的粮仓里，新粮堆得像小山；近处的书局里，兵书的油墨香还未散尽；济世堂的药炉上，还温着给晚归人准备的姜汤。属于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只有这些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却比任何史诗都更动人。
岁月流转，西季更迭，只要这巷子里的灯还亮着，田里的种子还在发芽，他们的故事，就会一首继续下去，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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