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京城的空气里多了谷物的清香。内务府的织染坊外，总围着些探头探脑的北朔匠人——他们跟着宫中织娘学了月余，指尖己能熟练地穿梭于经纬之间，只是织出的锦缎还带着生涩，像未熟的果子，透着股认真的憨气。
沈微澜提着食盒走过时，正见北朔使者捧着匹刚织成的灰绒锦，红着脸跟织坊管事请教：“张管事，您看这绒线总缠在一起，是不是力道没拿捏好？”
张管事拈着锦边打量，笑道：“不是力道的事，是你们北境的羊绒太细，得像哄孩子似的轻着来。”他瞥见沈微澜，忙拱手行礼，“沈姑娘来得巧，昨儿按您说的法子，在绒线里掺了蚕丝，织出来的锦又软又挺，陛下刚让人取了两匹去，说要给太后做冬衣呢。”
沈微澜笑着掀开食盒，里面是刚出炉的胡饼，夹着北朔人爱吃的羊肉丁：“这是阿古拉做的，让我给匠人们送来尝尝。她说当年在北朔，她母亲总说，好手艺都是一口热饭喂出来的。”
北朔匠人们听得眼眶发热，接过胡饼时，指尖都在抖。为首的老匠人擦了擦眼角：“沈姑娘，我们带来的羊绒还有大半，等织出像样的锦缎，先给您和陛下做件披风，北境的冬天冷，这绒挡风。”
正说着，萧彻的銮驾停在了巷口。他今日没穿龙袍，一身墨色常服，倒像是来坊间巡查的官员。见沈微澜正跟匠人说笑，他便站在廊下等，目光落在她发间——那里别着支木簪，是阿古拉用采来的桃木做的，雕着简单的花叶，却比金玉更显温润。
“陛下怎么也来了？”沈微澜迎上去。
“刚从城外的试验田回来。”萧彻接过她手里的空食盒，语气里带着笑意，“周明远那小子真能耐，云州的耐旱谷子在京郊试种，亩产比寻常谷子多了三成，户部的老大人捧着谷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微澜眼睛一亮：“真的？那明年就能在北方推广了？”
“己让各州府派农官来学了。”萧彻握住她的手，往织坊里走，“你看这些北朔匠人，再过两月，怕是要比咱们的织娘还精。方才路过市集，见布庄己经挂出‘北朔羊绒预售’的牌子，百姓围着问价钱呢。”
两人走到织机旁，看北朔匠人演示新织法。绒线在木梭上翻滚，像流淌的星河，织出的纹样里，既有中原的缠枝莲，也有北朔的猎鹰图，倒像是把两国的风光都织进了布里。
“阿古拉呢？”萧彻忽然问。
“在济世堂给人包扎伤口呢。”沈微澜忍俊不禁，“前儿个李景元陪她去山里采药，被蛇咬了脚踝，还是阿古拉用北朔的草药救的他。现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说北朔公主是‘活菩萨’。”
话音刚落，就见李景元一瘸一拐地走来，手里举着个药篓：“陛下，沈姑娘，公主采了些何首乌，说要给您二位补补身子。”他脚踝上缠着布条，上面还隐约能看见药汁的痕迹，“她还说，等学会了炮制药材，要把北朔的药草图谱译成汉文，跟中原的医书编在一起。”
萧彻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嘴角却带着笑意：“看来让你当护卫，倒是促成了桩好事。”
李景元脸一红，挠了挠头：“公主说，等她回去，要在北朔建座跟‘济世堂’一样的医馆，让我到时候派几个太医去帮忙。”
“准了。”萧彻爽快应下，转头对沈微澜说，“晚些时候，让御膳房炖锅何首乌鸡汤，也算谢过阿古拉的心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织坊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北朔匠人哼起了家乡的小调，织机的咔嗒声成了最好的伴奏；巷外传来小贩的吆喝，“新米上市喽——”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混着风里的桂花香，格外悦耳。
沈微澜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张纸：“这是我画的织布机改良图，你看能不能让工部的工匠试试？把脚踏板改得轻便些，或许能省些力气。”
萧彻接过图纸，见上面的线条清晰，标注得密密麻麻，连木轴的尺寸都算好了。他指尖划过纸上的小字，那里写着“北境女子力气小，需减三成力道”，心头忽然一暖——她总记得这些细微处的事。
“明日就让工部去做。”他将图纸折好，放进袖中，“对了，下个月江南的漕粮要到了，我打算开几个粥棚，让百姓凭户籍领粮。你觉得……”
“我觉得该让粥棚里煮些杂粮粥。”沈微澜接口道，“光吃白米不经饿，掺些豆子、小米，还能养胃。”
两人并肩走出织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国子监里传来朗朗书声，那是新科的贡生们在读书；近处的布庄前，几个妇人正对着刚到的绒布挑挑拣拣，笑声像银铃一样。
“你看，”沈微澜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老槐树，“去年这个时候，树下还空着，现在都摆上茶摊了。”
萧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茶摊老板正给客人续水，脸上堆着憨厚的笑。他想起刚登基时，这条街还冷冷清清，如今却连石板缝里都长出了生机。
“是啊，”他握紧她的手，声音温柔，“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织坊里的机杼声还在继续，像在为这太平岁月，轻轻打着节拍。而远方的田野里，新收的谷子堆成了小山，金黄色的波浪里，藏着无数人家的期盼。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这烟火人间里，慢慢铺展，一页页，都写满了安稳与丰足。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i0fhgg-2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