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京城,暑气渐浓,翰林院东侧的小巷却总飘着淡淡的药香。沈微澜的医馆就开在书局隔壁,青砖木窗,门楣上悬着块“济世堂”的匾额,是萧彻亲笔题写的,笔锋温润,少了朝堂上的凌厉。
北朔的和亲公主阿古拉己来京半月,此刻正跟着沈微澜在药房里辨认药材。她梳着中原女子的双环髻,一身浅绿襦裙,手指捏着株紫苏,歪头问道:“沈姐姐,这草真能治风寒?我们北朔那边,都用烈酒擦身子驱寒呢。”
沈微澜笑着点头,将紫苏放进竹篮:“烈酒能驱表寒,紫苏却能温里。你看这叶子两面颜色不同,就像人有表里,治病得辨清根源才行。”她拿起医书,指着上面的图谱,“你父亲让你学医术,是想让你带回北朔,救更多人,咱们先从认药开始,慢慢来。”
阿古拉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孩童的哭闹声。一个妇人抱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站在门口,急得眼圈发红:“沈姑娘,您快看看我家娃,昨儿个贪凉喝了井水,上吐下泻的,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好利索。”
沈微澜快步迎上去,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又翻看他的眼睑,轻声道:“别怕,是暑湿侵体。阿古拉,取两钱藿香、三钱茯苓来。”
阿古拉应声去取药,动作虽有些生疏,却格外认真。沈微澜一边写药方,一边对妇人说:“回去用砂锅煎,武火煮沸后换文火,一刻钟就好。记得别让孩子再吃生冷的,多喝些米汤水。”
妇人接过药方,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又看了看沈微澜温和的眉眼,忍不住叹道:“都说沈姑娘不仅懂兵法,还习得一手好医术,真是咱们百姓的福气。前阵子城西张屠户家的小子被马蜂蛰了,也是您几副药就治好了。”
沈微澜笑了笑,刚要说话,却见萧彻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他今日换了身常服,藏青锦袍,腰间没系玉带,倒像个寻常世家公子。
“陛下怎么来了?”沈微澜有些意外。
“刚散了早朝,顺道来看看。”萧彻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御膳房新做了绿豆糕,解暑的,给你们带些。”他瞥见药房里的阿古拉,微微颔首,“公主学得如何?”
阿古拉连忙行礼:“陛下,沈姐姐教得极好,只是……”她指了指桌上的医书,“这脉案上的字,有些还认不全。”
萧彻拿起医书翻看,见上面有沈微澜添的注解,娟秀小字旁偶尔还有几处朱笔修改,是他先前来看时,顺手补的释义。他笑道:“这有何难?让翰林院的学士们编本《医书白话注解》,附在脉案旁,你看着就方便了。”
沈微澜无奈地看他一眼:“陛下又要动用翰林院了?前阵子为了整理兵书,他们都快住书局里了。”
“他们乐意。”萧彻挑眉,“昨儿个李学士还跟我说,能参与编书是福气,比在朝堂上听那些套话有意思。”
正说着,李景元匆匆走来,手里拿着本名册:“陛下,沈姑娘,恩科的贡生们己在城外驿馆安顿好了,明日便可入宫殿试。这是他们的籍贯名册,您二位要不要过目?”
沈微澜接过名册翻看,见上面既有江南士子,也有西北儒生,甚至还有几个来自云州的寒门子弟,不由笑道:“这次恩科真是不拘一格。”
“乱世出英才,未必都在世家。”萧彻指着名册上一个叫“周明远”的名字,“这孩子是云州人,父亲是戍边的士兵,去年战乱时带着乡邻守过城,据说不仅文章写得好,还懂些农田水利。”
沈微澜想起云州曾遭战火,如今能有这样的后生脱颖而出,心中微动:“若是他殿试得中,不如让他回云州任职,正好能帮着百姓恢复耕作。”
“正合我意。”萧彻点头,忽然看向阿古拉,“公主要不要去看看殿试?也让北朔的子弟知道,中原不仅有医术,还有经世济民的学问。”
阿古拉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自然。”沈微澜摸了摸她的头,“明日我带你去观礼。”
次日清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贡生们身着青衫,整齐列队。沈微澜带着阿古拉站在回廊下,看着萧彻端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后,亲自出题。
今年的殿试题目并非寻常的策论,而是让贡生们写一篇《如何安边富民》。沈微澜听见身旁的阿古拉轻声惊叹:“中原的天子,竟让读书人想这些?我们北朔的勇士,只知道骑马射箭。”
“治理天下,不止靠刀剑。”沈微澜轻声道,“你看那些士子,有的来自灾区,有的见过战乱,他们写的,都是百姓真正想要的日子。”
午后放榜时,周明远果然高中状元。他站在榜前,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紧紧攥着答卷,眼眶通红。萧彻在御书房召见他时,他不谈官位,只说想回云州修水渠:“臣家乡的土地本是良田,只因水渠年久失修,才逢雨便涝,遇旱则裂。臣想让那里再长出庄稼来。”
萧彻当即准了,还派了工部的老工匠随他同去。消息传到济世堂时,沈微澜正给一位老丈诊脉,闻言笑道:“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
老丈捋着胡须点头:“可不是嘛。当年沈大人在的时候,也总说‘为官一任,得让百姓有口饭吃’。如今陛下和沈姑娘,都像沈大人呢。”
夕阳西下时,医馆打烊,沈微澜锁上门,见萧彻还在书局门口等她。他手里拿着支刚折的石榴花,花瓣鲜红,映着晚霞格外好看。
“阿古拉回驿馆了?”沈微澜问。
“嗯,她说明日要跟着药农去城外采药,非要拉着李景元当护卫。”萧彻将石榴花插在她发间,“刚收到云州的信,镇北将军说,北朔那边派了使者来,想学习中原的织布术,还带了二十匹北境的羊绒。”
沈微澜笑起来:“这是好事啊。等织出了羊绒布,冬天百姓就有暖和的衣裳穿了。”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书局的窗里还亮着灯,老学者们还在整理兵书;济世堂的药香混着书局的墨香,在晚风里轻轻飘荡。
“对了,”沈微澜忽然想起一事,“周明远说云州有种耐旱的谷子,我想让农官试着在京城周边推广,你觉得可行?”
萧彻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你想做的事,都可行。”
远处的宫墙隐在暮色里,不再显得冰冷;近处的街巷渐起炊烟,寻常人家的灯火一盏盏亮起。他们走过青石板路,听着巷尾传来的卖花声,忽然觉得,这盛世不必写在史书里,也不必刻在碑石上,它就藏在药香里,在墨痕中,在百姓的笑脸上,在每一个平凡而安稳的日子里。
而他们的脚步,正一步一步,把这些日子,走成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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