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别院灯火通明，药味与血腥味在空气中交织。沈微澜握着浸透温水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萧彻肩头的伤口，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肉时，总忍不住微微发颤。
“弄疼你了？”她轻声问。
萧彻正看着镇北军送来的密信，闻言抬眸，眼底带着笑意：“无妨，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他放下信纸，“镇北将军己在雁门关布下埋伏，就等北朔军自投罗网。倒是你，方才在李家旧宅，手都被刀刃划出血了。”
沈微澜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划伤，不在意地笑了笑：“皮外伤而己。倒是镇北将军的长子，真是好身手，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他叫李景元，虽是武将之子，却通谋略。”萧彻拿起她的手，用干净的布条细细缠好，“太后把他召进宫，本想扣为人质，却不知他早有防备，假意顺从，实则在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正说着，李景元掀帘进来，甲胄上还沾着血污：“萧大哥，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得知李家旧宅被烧，气得在凤仪宫摔了一地东西，还说要亲自去见陛下。”
“她终于要急了。”萧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账册和布防图都在我们手里，只要呈到陛下面前，就算太后巧舌如簧，也难脱干系。”
沈微澜却有些担忧：“陛下沉迷修道，久不上朝，太后又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亲信，恐怕……”
“所以我们得另想办法。”萧彻看向李景元，“你在宫中的人，能接触到司天台的人吗？”
李景元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萧大哥是想借星象之说？”
“陛下最信这些。”萧彻点头，“太后与北朔勾结，本就逆天悖伦，若司天台能‘观测’到凶星犯主之象，再稍加引导……”
“我明白了！”李景元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安排，司天台的监正曾受过镇北将军恩惠，定会相助。”
他匆匆离去后，萧彻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城的方向：“今夜子时，司天台会奏报‘女主乱政，外邪入侵’的星象，届时宫门守卫会有所松懈，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见到陛下。”
沈微澜跟着站到他身边，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袂，有种风雨欲来的紧张：“太后肯定会防备，宫门怕是不好进。”
“我有办法。”萧彻从怀中取出一块龙纹玉佩，“这是先皇赐给母妃的信物，可凭此进入养心殿偏阁。”
沈微澜看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忽然想起魏庸说的话，犹豫着开口：“殿下，你母妃当年的事……”
萧彻的背影僵了僵，声音低沉：“魏庸虽阴险，却没在这件事上撒谎。母妃当年确实是撞破了太后与前朝废太子的私情，才被灭口。”
沈微澜心头一震，没想到太后的恶行竟能追溯到那么早。她望着萧彻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他隐忍多年的苦衷——不仅为了查清母妃死因，更为了守护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我陪你一起去。”她语气坚定，“账册是父亲留下的证据，我必须亲手交给陛下。”
萧彻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执拗与澄澈。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三更时分，两人换上内侍与宫女的服饰，借着李景元安排的内应，悄悄混入宫中。宫道上巡逻的禁军比往日多了数倍，灯笼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潜伏的鬼魅。
走到养心殿附近，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彻迅速拉着沈微澜躲进假山后，只见几名内侍抬着一个药炉匆匆走过，炉中飘出浓郁的丹药味。
“陛下又在炼丹了？”沈微澜低声问。
萧彻皱眉：“太后故意纵容陛下修道，就是想让他不问政事。这丹药吃多了，怕是早己损伤神智。”
等巡逻的人走远，两人绕到养心殿偏阁，萧彻取出龙纹玉佩，果然顺利通过了守卫的盘查。偏阁内烛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正殿传来的咳嗽声。
“陛下就在里面。”萧彻示意她稍等，自己先探了探动静，确认没有埋伏，才让她跟上。
正殿内烟雾缭绕，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坐在榻上，正盯着丹炉出神，正是大靖的天子。他鬓角己染霜白，眼神浑浊，全然没有帝王的威仪。
“陛下。”萧彻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位兄长，却只见其衰败之态。
皇帝缓缓转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才含糊不清地问：“是……彻儿？你怎么来了？”
“儿臣有要事禀报，关乎江山社稷。”萧彻将账册和羊皮卷呈上，“太后与北朔勾结，意图谋反，魏庸己招供，这些都是证据！”
皇帝的目光落在账册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上面的内容。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尖利的女声：“陛下！臣妾听说端王在您这儿，是来搬弄是非的吧？”
李太后带着一群内侍闯了进来，凤袍曳地，脸上带着惯有的威严，目光在萧彻与沈微澜身上扫过，瞬间冷如寒冰：“沈微澜？你竟敢擅闯禁宫！来人，把这刺客拿下！”
“谁敢动她！”萧彻挡在沈微澜身前，“太后，您敢在陛下面前，承认这些账册上的勾当吗？”
太后冷笑一声：“一派胡言！这些都是你们伪造的证据，想污蔑哀家！陛下，您可别被他们骗了！”
皇帝看看萧彻，又看看太后，眼神越发迷茫，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吵……吵死了……丹药……我的丹药要成了……”
他挣扎着想去看丹炉，却被萧彻拦住：“陛下！国事为重！北朔铁骑即将入关，再不下令防御，大靖就完了！”
“你敢咒朕的江山？”皇帝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推开他，“朕的江山固若金汤……有太后……有魏爱卿……”
沈微澜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心头冰凉。这位沉迷修道的帝王，早己被丹药掏空了心智，哪里还分得清忠奸善恶？
太后趁机喊道：“陛下息怒！端王以下犯上，意图谋逆，快把他拿下！”
侍卫们蜂拥而上，萧彻拔剑抵挡，却因肩头有伤，动作渐缓。沈微澜情急之下，抓起案上的一枚玉佩，狠狠砸向丹炉。
“哐当”一声，丹炉倾倒，滚烫的铅汞液体流了出来，溅在地上冒着白烟。
“我的丹药！”皇帝发出凄厉的尖叫，指着沈微澜，“杀了她！杀了这个贱人！”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厉声下令：“动手！”
就在侍卫的刀即将落下之际，殿外忽然传来李景元的声音：“陛下！雁门关八百里加急！北朔军己破城，正向云州进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皇帝浑身一震。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北朔……破城了？”
萧彻趁机道：“陛下！镇北将军己在云州布防，只需您一道圣旨，儿臣愿领兵出征，定能击退敌军！”
皇帝看着他，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太后，忽然剧烈地喘息起来，指着太后：“是你……是你引狼入室……”
“陛下明鉴！臣妾没有！”太后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辩解。
皇帝却像是没听见，颤抖着抓起玉玺，在萧彻呈上的圣旨上盖了印：“彻儿……朕命你……平叛……”
话音未落，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倒在了榻上。
“陛下！”
殿内一片混乱，太后尖叫着扑过去，却被萧彻拦住。沈微澜看着气绝的皇帝，忽然明白，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萧彻握紧那道盖了印的圣旨，目光如炬：“太后，陛下遗诏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太后瘫坐在地上，看着皇帝的尸体，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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