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玉在百草园那短暂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觉浅心中漾开的涟漪,远比她预想的要大。玉佩的微光、指尖的刺痛、还有那万分之一刹那的动作凝滞……这些微小的“意外”,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这位魔尊的脑海中反复组合,勾勒出冰山之下可能隐藏的、极其有趣的轮廓。
那被锁链禁锢的九尾神血,似乎并非死物。它对她的存在,或者说,对她体内那枚同样被封印的魔心石,有着某种奇特的、连裴泠玉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反应。
这个发现,让苏觉浅那因魔域百年无聊而沉寂的兴味,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焰。光是暗中滋养几株凝神草,远远不够了。她需要更主动的“刺激”,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这块“冰”的反应,看看那锁链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活物”。
机会很快来了。几日后,外门弟子有一次集体下山采买日常用度的机会。苏觉浅混在兴奋的人群中,踏入了云渺仙宗山脚下依附而建的凡人小镇——云来镇。
小镇虽小,却异常繁华。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卖着各种仙宗弟子日常所需的普通物品:符纸、朱砂、低劣的空白玉简、灵谷种子、凡俗界的调味料、甚至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这与仙宗的清冷、魔域的混沌都截然不同。
苏觉浅饶有兴致地在人群中穿梭。她的目标很明确。在一个挤满了孩童的摊位前,她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摆满了用各色陶泥捏成的、形态各异的小玩意儿:憨态可掬的胖娃娃、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展翅欲飞的小鸟……其中,一只用红棕色陶泥捏成的小狐狸,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那小狐狸不过拇指大小,蹲坐着,尾巴蓬松地卷在身后,尖尖的耳朵竖起,一双用黑豆点成的眼睛乌溜溜的,带着几分懵懂的天真。捏泥人的老匠人手艺称不上多精湛,却胜在神韵抓得极准。
苏觉浅的视线落在小狐狸那蓬松的尾巴上,幽紫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她想起了裴泠玉腰间的玉佩,想起了那被锁链禁锢的、本该炽热存在的九尾。她唇角微勾,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只小泥狐狸。
接着,她又光顾了一家老字号的蜜饯铺子,选了一包据说能让人心情愉悦的“百果香饯”,果子被糖霜包裹,散发着甜蜜的香气。最后,在一家卖女子饰物的小摊前,她挑了一支造型别致、尾端雕成一朵小小玉兰花的木簪。
将这三样东西小心地用干净的粗布包好,苏觉浅掂量着手中的小包裹,眼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送仙君东西?还是这种凡尘俗物?这在云渺宗弟子听来,简首是天方夜谭,是对仙君那高岭之花身份的亵渎!但苏觉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想知道,面对这种“笨拙”、“不合时宜”甚至“可笑”的示好,那块“冰”会作何反应?是依旧视若无睹,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波澜?
回到百草园,己是黄昏。苏觉浅并未急于行动。她耐心地等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连巡夜的弟子脚步声都远去了。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简陋的弟子房,熟门熟路地避开几处简单的禁制,来到了玉宸峰的山脚下。
玉宸峰孤悬于云海之上,是云渺宗灵气最盛、也最是寒冷孤绝之地。山脚处,有一条通往峰顶的专属石阶——寒玉阶。此阶并非供弟子行走,而是峰内阵法运转的节点之一,常年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普通弟子根本无法靠近。
苏觉浅自然不在此列。敛息印运转,她轻易地抵御着那丝丝缕缕渗入骨髓的寒意。她的目标,是寒玉阶起始处,一块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形似天然石桌的玄冰台。
这里是裴泠玉偶尔下山处理宗门事务或归来时的必经之地,也是唯一一处她能想到的、既不会显得刻意闯入禁地,又能让东西被裴泠玉“不经意”看到的地方。
她将那个粗布小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玄冰台的正中央。想了想,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己准备好的、折叠整齐的纸条,压在包裹下面。纸条上,用歪歪扭扭、如同初学稚童般的笔迹写着:
仙君辛苦,小小心意,望不嫌弃。——百草园弟子苏觉浅敬上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如同鬼魅般隐匿在不远处一块巨大的、被寒霜覆盖的山石阴影之后。她想亲眼看看,当那位九天之上的仙君看到这份“心意”时,会是什么表情?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玉宸峰顶的寒气愈发深重,连月光都仿佛被冻住了。就在苏觉浅以为今夜裴泠玉不会下山时,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悄无声息地自九天之上滑落,精准地落在寒玉阶的起始处。
流光散去,现出裴泠玉清绝孤高的身影。白衣胜雪,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散发着莹莹微光,与周围深沉的夜色和寒气形成鲜明对比。他面容依旧平静无波,如同万年不化的寒玉,眸光清冷地扫过西周,准备踏上寒玉阶。
然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玄冰台上那个格格不入的粗布小包裹上。
苏觉浅屏住了呼吸,魔尊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紧紧锁定着裴泠玉。
只见裴泠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淡漠地扫过包裹,扫过那张压在下面的、字迹歪扭的纸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意外的波动都没有,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片飘落的枯叶,或是一块碍眼的石子。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漠然之下,苏觉浅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了几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细节!
1. 指尖微蜷: 裴泠玉垂在身侧的、原本自然舒展的手指,在视线触及纸条上“苏觉浅”三个字的刹那,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下!虽然幅度极小,且立刻恢复原状,快得如同错觉,但苏觉浅无比确信!
2. 玉佩微光再现:他腰间那枚温润的白玉佩,内里再次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冰蓝色的微光!这一次,比在百草园时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光芒闪烁的瞬间,恰好与他指尖微蜷同步!
3. 耳廓边缘: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苏觉浅甚至隐约看到,裴泠玉那如玉般完美的耳廓**最上方的边缘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极其淡的、几乎透明的粉色!如同最上等的寒玉被投入温水中刹那的微妙变化!但这变化消失得太快,快到苏觉浅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裴泠玉本人似乎都毫无所觉。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冰冷淡漠。
接着,他动了。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他只是抬起手,宽大的雪白袖袍对着玄冰台,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拂。
一股精纯而冰冷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微风掠过玄冰台。
下一刻,那个粗布小包裹,连同压在下面的纸条,甚至连包裹里那只憨态可掬的小泥狐狸、那包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百果香饯、那支尾端雕着玉兰花的木簪……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作了最细微的齑粉!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就像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消融,又像沙塔被风吹散。那些代表着苏觉浅“心意”的凡尘俗物,连同那张写着笨拙字迹的纸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消失了。玄冰台上空空如也,光洁如镜,仿佛从未有任何东西存在过。
裴泠玉连眼神都未曾在那片空无上停留一秒,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步履从容,踏上寒玉阶,冰蓝色的流光再次笼罩全身,身影化作一道惊鸿,瞬间消失在通往峰顶的云雾寒气之中。
刺骨的寒意再次笼罩寒玉阶下。
苏觉浅缓缓从山石阴影后走出,走到玄冰台前。她低头看着那光洁如新的台面,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一丝极其精纯的冰系灵力气息。她的脸上,没有计划失败的懊恼,也没有被如此彻底无视的愤怒。
相反,她的唇角,正缓缓勾起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充满了玩味与洞悉的笑容。
“捏碎了?连渣都不剩?”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愉悦,“反应可真够‘干净利落’的。”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拂过台面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化为齑粉的触感。
“可是啊,仙君大人…”苏觉浅眼中的幽紫色光芒流转,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你指尖蜷缩的那一下,玉佩闪的那道光,还有…你那只耳朵尖…”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它们可都告诉我…你这块冰,里面好像…有点‘热’乎气儿了?”
百草园角落,那几株凝神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气息,再次乘着晚风,飘向那座孤寒冷绝的玉宸峰。苏觉浅转身,身影融入夜色,步伐轻快。这场“戏仙”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变得真正有趣起来。冰山越是表现得坚硬,她就越想看看,那冰层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番“闷骚”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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