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广场的喧嚣与裴泠玉带来的凛冽寒意,随着苏觉浅踏入外门地界,渐渐被抛在身后。云渺仙宗的外门,远不如主峰那般仙气缥缈、琼楼玉宇,更像是一个庞大而务实的农庄与学堂的结合体。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在连绵起伏的丘陵间蜿蜒,连接着一排排简朴的竹木屋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晾晒药草的淡淡苦香,以及低阶弟子们吐纳时发出的微弱气流声,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苏觉浅被一名板着脸的管事弟子领着,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片位于山坳最深处、灵气明显稀薄许多的园圃前。木制的篱笆有些歪斜,园门上的木牌刻着三个略显斑驳的字——百草园。
“以后你就负责这里。”管事弟子丢给她一块粗糙的玉简和几件磨损的木质工具(一把小锄头,一个木桶,一个竹编簸箕),语气冷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死物,“玉简里有园内灵植图谱和基础照料法诀。每日辰时引山泉浇灌,酉时除草除虫,若有枯萎病变,即刻上报。误了灵植生长,耽误了宗门用度,拿你是问!”
说完,不等苏觉浅回应,便像躲开什么晦气似的,转身快步离去。
苏觉浅掂量着手里简陋的工具,指尖传来粗糙木刺的触感。她环视着这片生机勃勃却又等级低微的园圃。灵稻、清心草、止血藤、宁神花…尽是些凡俗界都能寻到的低阶货色,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
魔尊的本能在识海里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无聊感再次弥漫上来。但理智清晰地告诉她:这里足够偏僻,远离核心区域和那些高阶修士的神识探查,正是观察环境、隐藏自身以及…搞点“小动作”的绝佳场所。
她信步走入园中,泥土地面有些松软。最终,她停在园子最角落,靠近一小片稀疏低矮的苦竹林旁。这里地势低洼,光照不足,灵气更是稀薄得可怜,只有几株叶片发黄、蔫头耷脑的“凝露花”在苟延残喘。
管事玉简里对这种花的描述是:“观赏性尚可,灵气微弱,药用价值几近于无,可酌情照料,优先级最低。”
“优先级最低?可忽略?”苏觉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
她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精纯至极、却被“敛息印”完美伪装成普通木系灵气的生命本源之力,如同最细密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渗入凝露花根部贫瘠的土壤。
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几株原本半死不活的凝露花,如同久旱逢甘霖,萎靡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色泽迅速转为的翠绿,甚至顶端还飞快地抽出几片娇嫩的新芽,晶莹剔透、蕴含着微弱灵气的露珠在叶片上迅速凝聚、滚动。
这并非仙家催生秘法,而是魔尊对世间生灵(尤其是草木精魄)天然的亲和力与掌控力的体现。凝露花不过是她随手施为的幌子。
她真正要培育的目标,是混杂在凝露花根部、几粒几乎被当作杂草种子一同播撒下去的、灰扑扑不起眼的种子——凝神草。
此草在仙门通用典籍中记载寥寥,因其生长条件苛刻(需特定频率的微弱生机滋养,且排斥过于浓郁的灵气),效用又偏门(主要作用在于稳固神魂,安抚精神层面的躁动与损伤),在追求修为快速突破的修仙界,自然被视为鸡肋。
但对苏觉浅而言,它却是此行的重要目标之一。凝神草散发的极其稀薄、近乎于无的独特气息,对压制裴泠玉体内那被“锁神环”强行禁锢、时刻处于本能躁动中的九尾神血,有着微乎其微却聊胜于无的辅助作用。她本能地觉得,给那块被锁链捆缚的“冰”添点“凝神”的柴火,或许能让那锁链下的东西,更快地露出些端倪,让她的“游戏”更有趣些。
于是,苏觉浅的“外门弟子”生涯正式开启。白日里,她顶着“苏浅浅”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勤勤恳恳地扮演着资质低劣的小修士。她给大片灵稻浇水时,会“笨手笨脚”地踩倒几株;给清心草除草时,会“不小心”连根拔起一两棵;面对管事弟子的呵斥,她总是低着头,肩膀微缩,一副泫然欲泣、努力改正的模样。
任谁看去,这都是个老实、胆小又有点笨拙的新人。
然而,当无人注意时,尤其是黄昏时分,园中只剩她一人,她的指尖便会流淌出难以察觉的、充满生机的韵律,精准地引导着那几株凝神草缓慢而坚定地生长。
她小心地控制着它们散逸出的那丝独特气息,如同最狡猾的猎人布置陷阱,将其悄然融入吹向玉宸峰方向的晚风之中。
这日午后,阳光懒散地透过稀疏的竹叶,在百草园的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觉浅正蹲在那片长势格外喜人、叶片上滚动着大颗晶莹露珠的凝露花旁,指尖看似随意地拨弄着叶片,实则全神贯注地引导着一缕缕稀薄到极致的凝神草气息,汇入轻柔的微风。忽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寒意,自身后悄然弥漫开来。
不是那种覆盖天地的威压,而是如同冬日里推开冰窖门缝时,泄露出的那一缕森冷气息,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凛冽质感。
苏觉浅拨弄叶片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仿佛只是被阳光晃了眼。她不用回头,那熟悉到骨髓里的清冷感己经告诉了她来者是谁——裴泠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灵气稀薄、堪称外门荒地的百草园?
脚步声很轻,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无声。但那缕寒意却如同实质,让周围几株喜暖的灵植叶片都微微卷曲起来。
苏觉浅保持着蹲姿,心脏却在敛息印下微微加速。魔心石感受到那逼近的、纯粹而强大的仙灵之气与冰寒剑意,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本能的排斥。
她强行压下躁动,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紧张和不知所措的表情,猛地转过头,仿佛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
“仙…仙君?!” 她惊呼出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手一松,指尖捏着的一片凝露花叶飘然落下。她慌忙站起身,由于“蹲得太久”,身形还“不稳”地晃了晃,显得更加慌乱。
她低着头,不敢首视,双手紧张地绞着粗布衣角,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
裴泠玉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胜雪白衣,在午后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冷光。他身量极高,苏觉浅只及他胸口。他并未看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冷的寒潭,正淡漠地扫视着园圃,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目光掠过苏觉浅精心培育的凝露花丛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异于常理的旺盛生机在他眼中与路边的杂草无异。
“此区域,可有异常灵气波动?”他的声音响起,清冷如玉珠落盘,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物品,而非一个人。
异常灵气波动?苏觉浅心中警铃微作。他是在找“玄阴冰魄”的线索?还是…察觉到了凝神草那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气息?不可能!她对气息的控制,自信连寻常真仙都难以察觉!
“回…回禀仙君,”苏觉浅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微喘,头垂得更低了,“弟子…弟子愚钝,只知按部就班照料灵植,未曾…未曾感知到什么异常波动…”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惶恐和无知。
裴泠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冰冷、审视,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苏觉浅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如同冰水浇下,让她脊背瞬间绷紧,敛息印运转到了极致。她能“听”到魔心石在封印深处发出不安的低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
“嗯。” 终于,裴泠玉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收回目光,似乎对这里失去了兴趣,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觉浅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腰间,那枚温润的白玉佩,内里似乎又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冰蓝色的微光!比上次在山门广场时更加清晰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转瞬即逝,但这一次,苏觉浅无比确定,那不是错觉!
与此同时,她按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如同被冰针扎刺的尖锐痛感!比上次更明显!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就在玉佩微光闪烁、指尖刺痛的瞬间,裴泠玉那原本流畅的转身动作,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凝滞!虽然只有万分之一刹那,快得连他本人可能都未曾察觉,但苏觉浅身为魔尊的敏锐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裴泠玉的脚步没有停留,仿佛刚才那一丝凝滞从未发生。他身化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瞬间消失在百草园外。
森冷的寒意也随之消散,园中只剩下午后温暖的阳光和草木的气息。
苏觉浅站在原地,望着裴泠玉消失的方向,缓缓首起身。脸上那副惶恐不安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探究、玩味和一丝兴奋的幽深光芒。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刺痛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奇特的寒意。
“玉佩…刺痛…动作凝滞…” 她低声自语,幽紫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洞悉的光芒,“裴泠玉,看来你这‘锁神环’和这块玉,对你自己的反应…也不太老实啊。” 她轻轻着指尖,仿佛在回味那奇特的触感。
敛息印下,魔尊的灵魂愉悦地低笑一声。这场“游戏”,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这百草园里的“小动作”,看来不仅能“养草”,还能…“钓仙君”?
她重新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几株看似普通的凝神草,一缕更加精纯、也更加隐秘的生机之力悄然注入。晚风轻拂,带着园中草木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气息,再次飘向那座孤绝寒冷的玉宸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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