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妖是被震醒的。
不是地震那种摇摇晃晃的震，是像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甩了三天三夜，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那种震。她猛地睁开眼，鼻尖先一步捕捉到呛人的尾气味，混杂着街边小吃摊飘来的、带着焦糊味的葱油香。
这味道……太原始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掉皮的老槐树下，身下是硌得人骨头疼的水泥地。视线所及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穿着蓝布工装的行人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擦身而过，远处的百货大楼顶上，“改革开放春风吹满地”的红色横幅在夏末的风里猎猎作响。
花妖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印着小熊图案的纯棉T恤，脚上是双鞋底快磨平的回力鞋。这身行头，和她记忆里最后穿的、能自动调节温度的纳米材质作战服，差了不止一个次元。
“2025年10月17日，下午三点十七分。”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亮起，机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时空锚点校准完毕，能量储备剩余0.3%，紧急休眠程序启动……滋滋……警告……空间稳定器受损……”
电子表的屏幕闪了两下，彻底黑了下去。
花妖妖：“……”
她记得很清楚，三天前，她还在2242年的星际联盟总部，作为最年轻的能源工程师，参与“时空回溯计划”的最终测试。目标是回到2025年，找到导致百年后全球能源枯竭的关键节点——一份被遗忘在旧时代的新能源方程式手稿。
可就在时空跳跃的最后一秒，空间撕裂产生的能量乱流击中了她的穿梭舱。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就摔在了这个陌生的街角，连带着手腕上那个集成了空间、导航、能量储备的多功能终端，也快成了块废铁。
更要命的是，她现在除了脑子里装着的未来科技知识，几乎一无所有。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花妖妖摸了摸口袋，翻出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还有两枚一元硬币。这是原主身上所有的家当。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花妖妖，是附近纺织厂的临时工，父母早逝，跟着刻薄的婶婶过活。昨天因为打碎了婶婶最喜欢的花瓶，被赶了出来，身无分文地在街头晃了一夜，不知怎么就没了气息，再睁眼，芯子就换成了来自两百年后的花妖妖。
“真是……开局地狱模式。”花妖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刚想站起来，就被一个急促的声音喊住。
“同志！请等一下！”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跑过来，额头上渗着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气喘吁吁地说：“你……你看到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了吗？大概这么厚，上面印着‘机密’两个字……”
他比划着厚度，眼神里满是焦急，说话时因为太急，还呛了好几口风。
花妖妖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公文包上——里面露出半截红色封皮，看起来像是某种证书。再结合他提到的“机密”文件夹，还有这身明显是机关单位才穿的中山装……一段模糊的信息在脑海里闪过。
她记得在联盟的历史档案里看到过，2025年的秋天，南方某省的新能源研究所，曾有一份关于可控核聚变初步构想的手稿失窃，导致我国在该领域的研究停滞了整整五年，被欧美国家抢占了先机。而负责保管手稿的研究员，姓赵。
眼前这男人的胸牌上，隐约能看到“赵”字。
“是不是这个？”花妖妖指向不远处的花坛，那里的冬青丛里，露出一角蓝色的硬纸板。
赵研究员眼睛一亮，顾不上道谢就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夹从树丛里扒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看到封皮完好无损，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太感谢你了！同志！”他转过身，紧紧握住花妖妖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东西要是丢了，我……我真是万死不辞啊！”
花妖妖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还有微微的颤抖。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刚才看到个穿黑夹克的人鬼鬼祟祟地在你身后晃，你上车的时候，他把这东西扔进去的。”
赵研究员脸色一变，猛地看向公交站台的方向，那里早己没了人影。他后怕地拍了拍文件夹，又看向花妖妖，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感激：“多亏了你，不然麻烦就大了。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花妖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叫花妖妖，就在前面的纺织厂上班。”
“花妖妖……好名字。”赵研究员念叨了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她，“我叫赵国梁，在省研究所工作。这是我的办公室电话，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想换个工作，随时打给我。”
他看得出来，这姑娘虽然穿着普通，但眼神清亮，遇事不慌，刚才指认方向时条理清晰，不像是个普通的纺织厂女工。
花妖妖接过纸条，上面的钢笔字刚劲有力。她知道，这是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机会。
“谢谢赵先生。”她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裤兜。
赵国梁又谢了几句，才抱着文件夹急匆匆地走了，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显然是真怕了。
花妖妖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心里稍微定了点。至少，不是完全没头绪。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的住所和收入，然后想办法修复手腕上的终端——尤其是那个受损的空间。根据终端最后的提示，空间里储存着她出发前备份的部分设备零件，虽然不多，但足够造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小东西。
“先解决温饱问题。”花妖妖揣好钱，朝着记忆里原主常去的小吃摊走去。
街角的馄饨摊冒着热气，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看到花妖妖，热情地招呼：“小妖啊，今天还吃小碗馄饨？”
“嗯，再加两个茶叶蛋。”花妖妖在小马扎上坐下，看着老板熟练地往锅里下馄饨，心里默默盘算。纺织厂的工资太低，一个月才一百八，还经常拖欠，肯定不能长干。赵国梁那边的研究所，或许是个好去处，但她现在没学历没背景，首接进去不现实。
或许，可以先搞点“小发明”？
比如……改进一下纺织厂的织布机？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厂里的设备还是八十年代的老款，效率低，还经常出故障。用未来的简易机械原理稍微改改，至少能提高三成产量。
再比如……做个简易的太阳能充电器？这个时代的手机刚兴起，还是笨重的“大哥大”，续航极差，太阳能充电器绝对有市场。
正想着，馄饨端了上来，撒着翠绿的葱花和虾米，香气扑鼻。花妖妖刚拿起勺子，就听到旁边两个男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城南那块地，李国强又拿下来了，据说要盖全省第一个智能小区。”
“李国强？就是那个靠废品回收发家的？他懂什么智能小区？我看悬！”
“人家现在不一样了，都跟省研究所的人搭上了，听说要搞什么……新能源供暖？”
“新能源？我看是噱头吧！”
花妖妖的耳朵动了动。
李国强？
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在联盟的历史数据库里，这个男人是个传奇——从收废品起家，九十年代末建立了自己的能源集团，在2030年全球能源危机时，他旗下的公司突然推出了高效储能电池，一举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垄断。
但历史记录里也提到，李国强在2025年左右，曾因为投资新能源失败，差点破产，是靠一个“神秘的技术顾问”提供的关键图纸，才起死回生。
难道……那个神秘顾问，会是她？
花妖妖舀起一个馄饨，热气模糊了视线。她突然觉得，这个原本让她手足无措的旧时代，似乎充满了可能性。
改变世界格局？听起来很遥远，但如果从解决一台织布机的效率问题开始，从帮一个差点破产的企业家渡过难关开始，似乎也没那么难。
吃完馄饨，花妖妖揣着剩下的钱，往纺织厂的方向走。她得先回宿舍拿点东西，顺便去车间看看那台破织布机的具体构造。
刚走到厂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公告栏前，吵吵嚷嚷的。
“这什么意思？裁人？凭什么啊！”
“说是要引进新设备，用不了那么多工人了……”
“我看就是借口！肯定是想把我们这些临时工赶走，好让厂长的亲戚进来！”
花妖妖挤进去一看，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优化人员结构，精简临时工三十名”，下面的名单里，赫然有“花妖妖”三个字。
得，工作没了。
她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正愁找不到理由辞职呢。
“小妖，你看这……”同宿舍的女工拉了拉她的胳膊，满脸同情，“你婶婶那边……”
花妖妖摇摇头，没说话。她早就没打算回去。
转身离开吵闹的人群，花妖妖抬头看了看天。秋日的天空很高，云很淡，不像两百年后，因为环境污染，永远是灰蒙蒙的。
“既来之，则安之。”她握紧拳头，眼神亮了起来，“2025年，我花妖妖来了。这一次，能源枯竭的未来，绝不会重演。”
手腕上的电子表似乎感应到她的决心，屏幕微弱地闪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小的、代表空间的图标。
花妖妖心念一动，集中精神去感应。一片约莫十平米的虚无空间出现在意识里，角落里堆着几个银色的金属盒子，上面印着她熟悉的联盟标志。
空间还能用！
虽然暂时打不开，但只要能量足够，总有办法启动。
花妖妖深吸一口气，朝着与纺织厂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记得那边有个旧货市场，或许能淘到些能用的零件，先把空间的能量储备给补上去。
路过一个电话亭时，她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挂着的笨重电话，想起了赵国梁给的那张纸条。
或许，明天可以打个电话试试？
不，不用等明天。
花妖妖摸出一枚硬币，走进了电话亭。她记得赵国梁的研究所地址，就在省科技馆旁边，离这里不算太远。与其打电话，不如首接上门——她需要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科研水平，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手指在拨号盘上按下号码，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花妖妖的心跳微微加快。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主动迈出的第一步。
电话接通了，传来赵国梁略带疲惫的声音：“喂，哪位？”
“赵先生，我是花妖妖。”花妖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关于新能源，我有一些想法，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赵国梁惊讶的声音：“花同志？你……你说什么？”
花妖妖勾了勾嘴角，迎着透过电话亭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一字一句道：“我说，或许我能帮您解决目前遇到的能源转化难题。”
她知道，这句话，足以引起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科研工作者的注意。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省研究所的办公室里，赵国梁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旁边的桌上，正摊着一份关于“可控核聚变能量转化率过低”的报告。报告的末尾，签着一个名字——李国强。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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