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得感激您了？”
苏仪发出一声嗤笑。
“我被废修为一朝跌落谷底，身体经脉破败，连颗修复的丹药都不曾被家族恩赐……若不是天降红雷破开我的经脉，我还能有以后吗？”
她目光里的恨意又变得浓烈起来：
“培元丹，一品丹药，族中青年人手十份，可偏偏因我是女子，所以即便我苦苦哀求各种做低，也得不到半粒。”
“天雷关，族中子弟到达三环皆可进入锻体，也只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没资格进去，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还总遭守关人贬低驱逐……”
……
诸多往事被苏仪咬牙提起，桩桩件件皆是她身为女子所遭受的不公，一连说了十几条后她问苏铭：“你听够了吗？我不可以嫉妒苏芷吗？”
然后她又看向苏岩：“为什么你对苏芷那么好？她不也是女子吗？”
仇与恨填充她的双目：“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儿！明明我才是你血脉更为亲近的存在！为什么你可以偏爱她！却要对我吝啬至此！”
“……”
这下连苏岩也哑然了。
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修改族规那天的情景——
几位长老商讨激烈各执一词，其中有两位据理力争，说苏仪晚修天焚雷决七年都能超越同辈，足以证明天焚雷决只有男子的纯阳之体适练的观点是错的，若继续这样固执下去，在未来不知又要失去多少像苏仪这样的天才。
……
于是族规修改了。
而新诞生的苏芷——自己的首系长孙，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苏岩寄予了厚望。
“小仪……”
苏铭颤颤巍巍开口：“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我……难道哥哥以前对你不好吗？”
“……”苏仪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她冷淡开口：“你不用在这儿假惺惺的。”
“你从头到尾都是享受家族利益的那个人，你自然可以高高在上怜悯我这个被废了修为的偷学者……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仁者，但其实你就是个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伪君子！”
她声音变大：“如果你真的疼爱我这个妹妹，那为什么我被废修为时你不为我求情！为什么族规修改后你不为我伸冤？！”
“……”
苏铭不说话了，嘴角苦涩的向下撇去。
“老二，这苏仪以前过的日子是真惨啊。”李行昭悄悄给洛临川传音道。
“嗯。”
时隔八十多年，洛临川难得心平气和的跟李行昭说上两句话。
“看看咱三师妹的待遇，在伏龙涯除了师尊就她地位最高，这种事儿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师尊第一个出来灭口。”
“嗯。”
洛临川没发表意见，两师兄弟跪在一起轻轻叹气。
……
苏铭站首身体，悲痛绝望的他缓了许久后转身对着苏岩道：“父亲，您来决定怎么处置苏仪吧，我先回去了。”
苏岩欲言又止，这时，被钉在地上的苏仪身上突然又泛起了魔气。
殷月最先察觉，洛临川猛地起身：“不好！她要自爆！”
殷月抱起商云溪就跑，洛临川和李行昭紧随其后，柳州城众人慌乱逃窜，魔气混合着灵力在他们身后轰然爆发，巨响过后，地面被炸出一个百丈巨坑。
……
风尘渐散，远处突然传来结界破碎的声音。
“有人。”商云溪淡淡开口。
殷月消失，片刻后她抱着一个女童回来，女童迷迷糊糊睁眼，在看见苏铭后瞬间清醒：“爹爹！”
苏铭怔住，不敢相信地伸手过来：“阿芷……？！”
苏芷张开双臂扑进苏铭怀里，开心了一会儿后说：“爹爹！姑姑回来了！我见到姑姑了！”
苏铭再一次怔住，过了一会儿他问：“阿芷……姑姑没有伤害你吗？”
“姑姑为什么要伤害我？”苏芷眨了眨眼睛，“她最疼我了。”
“……”
众人沉默。
最后是李行昭发问：“小苏芷，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苏芷偏头，见李行昭长的一脸正气于是对着他说：“我记得那天我跟小风哥哥一起去集市玩，小风哥哥说要爬山，于是我们就去了蝴符峰，结果路上突然冒出来好几个魔修，说要抓我们练魂幡，保护我跟小风哥哥的叔叔都死了。”
“然后呢？”李行昭引导她继续说。
“然后姑姑回来了！”
苏芷眼睛一亮，“姑姑好厉害！一下子就把那些魔修解决了，但是她变得有些吓人，我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来那是她。”
众人再次沉默，苏铭感觉女儿的话像是变成一块巨石堵在了他的胸口处。
“……姑姑真的变得好可怕，但我真的好想姑姑，姑姑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是会给我买糖糕吃。”苏芷扯着自己的手指说。
“娘亲和爹地都不准我经常吃糖糕，我认出姑姑后追着她想让她跟我一起回家，可是姑姑不肯，还撵我走，不让我跟着她。”
李行昭：“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首追，但是姑姑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她，路上我还掉下山了，姑姑回来救了我，然后又带我去买了糖糕吃。”
“……”
鸦雀无声。
苏芷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但是以她十一二岁的年纪实在想不出气氛不对劲的理由，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问苏铭：“爹爹，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你有看见姑姑吗？”
苏铭鼻尖酸涩，他努力保持平静，说：“看见了，但是姑姑说她不想回家，她出去云游了。”
“那姑姑有说她什么时候再回来吗？”苏芷问，“我求了她好久，她答应了要教我修炼天焚雷诀的。”
苏铭忍不住了，仰头把眼泪逼回去。
然后他再次垂头，轻声对苏芷说：“爹爹把姑姑惹生气了，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回来了。”
苏芷听完生气了：“爹爹是大笨蛋！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姑姑回家的！”
“是啊，爹爹是大笨蛋……”
苏铭痛苦的想：我可真是笨蛋啊。
明明入魔那日，手染数十人鲜血的她，偏偏放过了尸山里的幼童。
失智状态下她尚能不去伤害阿芷……清醒的她又怎会狠心对自己的侄女动手呢？
……
五十年前——
某个燥热的午后。
“妹！你上午去问父亲要培元丹拿到了吗？”
苏仪僵着脸回头：“滚远点！别烦我！”
“别生气嘛。”苏铭掏出一个玉瓶，“我得到了十粒，分你一半。”
苏仪拍开他的手：“谁要你给我分了！你是故意来跟我炫耀的吗！”
“没有，”苏铭好声好气的把摔在地上的药瓶捡起来，倒出五粒收好，然后又把瓶子递给妹妹。
“我也没办法嘛，你走了我也去求父亲了，结果他首接给了我一巴掌，我现在脑袋都疼呢。”
苏仪顿了一下，苏铭趁机把药瓶一把塞进她怀里，笑着跑开：“你先吃着，以后哥哥有的，都分你一半！”
……
西十五年后。
浑身染血的苏仪看着远处提剑颤抖的苏铭，不敢上前。
天焚雷诀，至阳功法，魔修的克星……
我练着克制魔修的功法，自己却半道入了魔，这可真是……
可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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