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三年的上元灯节，长安城里火树银花，锦绣成堆。
吏部尚书沈家的马车刚拐过朱雀大街，车帘便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开。沈微婉扒着车窗往外瞧，眸子里映着漫天灯火，亮得像落了星子。
“小姐，仔细些，别让人瞧见了。”侍女春桃在一旁低声提醒。
沈微婉吐了吐舌，却没收回手。她自小随外祖父在江南长大，三个月前才被接回长安，这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热闹的景象。沿街的铺子挂着各式花灯，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流光溢彩；杂耍的、卖糖画的、唱小曲的，人声鼎沸，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气息。
忽然，一阵骚动自前方传来。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纷纷朝两侧退去，嘴里还低声议论着什么。
“是镇北侯世子！”
“听说他刚从北境回来，打了大胜仗呢！”
“啧啧，瞧这气派……”
沈微婉好奇地踮起脚尖，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队玄甲骑士簇拥着一人缓缓行来，那人一身墨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夜色与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具体模样，却能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仿佛北境的寒风都随着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漫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他腰间悬挂的玉佩吹得晃了晃，玉佩上的流苏扫过马鞍，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沈微婉只觉心头一跳。
那是一双极黑的眼，深邃得像寒潭，里面没有半分花灯的暖意，只有冷冽的疏离。可偏偏，那双眼在看向她时，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波澜，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小姐！”春桃猛地拉了她一把，“快放下帘子，不妥！”
沈微婉这才回过神，慌忙放下车帘，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靠在车壁上，手不自觉地抚上发烫的脸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双眼睛。
镇北侯世子萧彻……她在江南时便听过这个名字。据说他十三岁从军，十五岁上战场，短短几年便在北境闯出了赫赫威名，是长安城里无数贵女的梦中人，也是无数朝臣忌惮的存在。
传闻果然不假，光是那一眼，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马车继续前行，沈微婉却没了看灯的兴致。她不知道的是，街角的阴影里，萧彻勒住了马缰，目光落在那辆渐行渐远的青帷马车背影上，眸色沉沉。
“世子，怎么了？”身旁的亲卫低声问道。
萧彻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那惊鸿一瞥中，少女眼里的好奇与清澈，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投进了他沉寂多年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调转马头，声音冷硬如旧：“回府。”
玄甲骑士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深处，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北境的凛冽气息，与长安的暖光甜香，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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