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林小满站在公交站牌下，怀里紧紧抱着笔记本。
雨水顺着站台顶棚的缝隙砸下来，在她的校服外套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缩了缩肩膀，把笔记本往怀里藏得更紧了些。
那里面夹着今天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鲜红的“88”分旁边，是程礼昀作为课代表帮她批改的分数。
虽然于普通人而言，88分不算太差，但是在一班还是拖了后腿。
上次月考的平均分是102，她依然垫底。
她盯着马路对面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数着红灯的秒数。
己经错过了三辆公交车，每一辆都挤满了人，她不敢往上挤，怕弄湿笔记本。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刚好落在她跟前。
林小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看见那辆车的后窗降了下来。
程礼昀的脸出现在车窗后。
他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校服上，又移到她怀里护着的笔记本。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边缘。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湿透的球鞋。
车窗升了上去，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林小满的肩膀垮了下来，雨水顺着她的后颈滑进衣领，冰凉刺骨，却比不上心里那股钝钝的失落。
她早该习惯的。
像程礼昀这样的人，怎么会为她停留？
就像那支钢笔帽，就像图书馆里被他发现的玫瑰花瓣，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抱紧笔记本，纸张边缘因为潮湿微微，蹭着她的指尖。
那上面有他的字迹，清隽锋利，和试卷上鲜红的“88”形成鲜明对比。
她突然觉得可笑，自己居然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下车给她撑伞吗？
“别傻了......”她小声对自己说，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程礼昀盯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身影，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林小满站在雨里的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似乎很重要，可能是书，也可能是笔记本。
“少爷，首接回家吗？”司机问道。
程礼昀没有回答。
车开出去三条街，红灯亮起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掉头。”
司机愣了一下：“什么？”
“回刚才那个公交站。”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多问，打了转向灯。
雨越下越大。
当车再次停在公交站前时，林小满还站在那里，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狼狈了。她的刘海湿成一绺一绺的，嘴唇因为寒冷微微发白。
程礼昀降下车窗：“上车。”
林小满猛地抬头，眼睛睁大，像是没想到他会回来。
“顺路。”他又补了一句，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出于同学之间的礼貌。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进来。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林小满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真皮座椅瞬间被她的湿衣服浸出一片深色，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座椅上留下几颗小小的水痕。
程礼昀看了一眼，没说话。
包侧袋抽出了自己常用的那条，深灰色，边缘绣着暗纹，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
“擦一下。”他递过去，声音很淡。
林小满接过毛巾，手指碰到他的指尖，触电般缩了一下。
她低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什么贵重物品。
程礼昀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她湿透的校服领口，水痕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
他突然有种恶劣的冲动，想伸手抹掉那滴水，或者干脆让她的衣服湿得更彻底些，这样她或许会冷得发抖，会不自觉地往他这边靠。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瞬。
“地址。”程礼昀问道。
林小满报了一个小区名，是城郊的中档别墅区，和程礼昀家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程礼昀一眼，程礼昀面不改色：“顺路。”
林小满低着头，手指绞着毛巾。
她闻到了毛巾上的味道，清冷的雪松香，混着一丝说不清的、独属于程礼昀的气息。
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敢抬头看他。
“笔记本。”程礼昀突然开口。
林小满一愣：“什么？”
“你抱着的。”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笔记本，“湿了吗？”
林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翻开检查。
笔记本边缘有些潮，但里面的试卷和批注都还完好。她松了口气，小声说：“没事……”
程礼昀的目光落在试卷上，看到了自己写的分数。
“88分。”他淡淡道，“下次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小满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程礼昀却己经转过脸去，看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
车停在小区门口时，雨己经小了很多。
林小满把毛巾叠好，小心翼翼地折好：“谢谢……毛巾我洗好再还你。”
程礼从她的手中拿过毛巾，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
他并不想把毛巾给她，这条毛巾现在沾了她的味道，混着雨水和那股廉价的草莓洗发水香。
“不用。”他把毛巾塞回书包，“我还有。”
林小满怔了怔，点点头，推开车门。
“林小满。”程礼昀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粉。
“明天带伞。”他说。
林小满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小区。
程礼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示意司机开车。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一下，雨水，草莓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晚，程礼昀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滑过锁骨，消失在浴袍的领口。
他抬手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变化，他开始频繁的想起她，甚至留下有她痕迹的东西。
《小王子》里夹着的玫瑰花瓣，纽扣上缠着的发丝，现在又是这条毛巾。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让她身上沾满他的味道。
比如今天，他完全可以给她一条新毛巾，但他偏偏给了自己用过的那条。
他想象林小满用那条毛巾擦头发的样子，雪松香混着水汽，缠绕在她的发间。
她回家后，或许会将自己洗干净，但那股气息己经渗进了她的皮肤。
程礼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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