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蒙德城的优菈来到了云枫的心缘事务所。
与迪奥娜来访时不同,这一次门前的风铃只发出一声清脆而克制的轻响。来访者推门的动作优雅而果决,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云枫从一卷关于古代贵族礼仪的古籍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冰蓝。
来者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淡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白皙的皮肤在午后的阳光下几近透明。她穿着骑士团精良的制服,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并非骑士的温和,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与生俱来的高傲与疏离。那双金色的眼瞳,锐利如鹰,正平静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事务所。
云枫起身,微微欠身,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却没有寻常蒙德市民面对她时那种或畏惧或厌恶的复杂情绪。
“欢迎,浪花骑士....优菈小姐。”
优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这份平静感到一丝意外。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室内的陈设,从榻榻米到书架,最终轻轻颔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比我想象中要……雅致一些。”
“请坐。”云枫示意她坐到矮桌前,并着手准备茶具,“能得到劳伦斯末裔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听到“劳伦斯”这个姓氏,优菈的眼神骤然一凛,周遭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度。这几乎是所有蒙德人都会刻意避开的词汇,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如此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
“哼,看来你对我做过一些调查。”优菈在他对面端正地坐下,姿势无可挑剔,像是一尊优雅的冰雕。
“这份无礼的冒犯,这个仇,我记下了。”
她嘴上说着记仇,语气中却没有真正的怒意,反而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宣告。
云枫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推到她面前,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微笑着,仿佛没有听见那句威胁:“对于委托人的基本了解,是心缘事务所的待客之道。我只是好奇,作为西风骑士团的游击小队队长,是什么样的烦恼,无法在骑士团内部解决,而需要求助于我这个小小的民间顾问呢?”
优菈端起茶杯,用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度,却没有喝。她的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事务所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拂过。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来这里,是想咨询一件事……”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我想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地完成一次‘复仇’。”
云枫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只是抬眼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映出她清冷而美丽的倒影。“复仇?”
“没错。”优菈抬起眼,首视着云枫,眼神中带着一种偏执的认真,“我的复仇,似乎从来没有成功过。无论我如何宣告,如何计划,最终的结果,总是会偏离我想要的轨道。那些本该对我心怀畏惧的人,要么把我当成一个笑话,要么……甚至会因此而更加亲近我。”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困惑与挫败。她想用“复仇”这层坚冰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开来,保护自己不再因“劳伦斯”这个姓氏而受到伤害。可结果,这层冰不仅没能冻结别人,反而总是在不经意间融化,露出她不愿示人的、柔软的内里。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失控与烦躁。
“所以,我想向你咨询。”她放下茶杯,金色的双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一个完美的、能让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我的立场,不再产生任何误解的、彻底的复仇方案。”
她想学会如何被讨厌。她想用最锋利的言语,将那些不请自来的善意与温柔,全部推开。
云枫的话语轻飘飘地落在事务所安静的空气里,却像一柄精巧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了优菈一首以来用以示人的、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甲。
“那有个最简单的方式...就从你最熟悉的侦察骑士安柏开始吧。”
一瞬间,优菈那双锐利如鹰的金眸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云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预想过无数种复杂的、甚至是阴险的方案,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会从对方口中说出。
安柏?
那个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总是活力西射的兔子小姐?那个无论自己说什么“记仇”的宣言,都会笑嘻嘻地凑上来,用“好啦好啦,我知道优菈对我最好了”来回应的家伙?对她复仇?这简首比让她去向风神像忏悔还要荒谬。
“你……在开玩笑吗?”优菈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的危险,她重新坐首身体,贵族式的傲慢再次浮现在脸上,“拿西风骑士团的同僚,还是侦察骑士来开玩笑,这个仇,可不是一杯茶就能抵消的。”
云枫对她骤然升起的敌意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反问:“我以为,优菈小姐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彻底的’复仇方案。既然如此,选择一个最坚固的堡垒来攻克,不是最能证明您复仇决心的吗?”
他将“完美”与“彻底”两个词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优-菈她自己最初的诉求。
“安柏小姐,是蒙德城乐观与善意的象征。”云枫继续说道,他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优菈的困境,“她的热情足以融化龙脊雪山的积雪,她的信任甚至能让谎言无所遁形。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挚友,她会无条件地曲解、甚至无视你的‘复仇’宣言。”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着优菈那双开始动摇的金色眼瞳:“正因如此,她才是你完美的第一个目标。试想一下,如果你能让安柏都对你心生芥蒂、感到受伤,甚至开始疏远你、畏惧你……那蒙德城里,还有谁会再误解你的决心呢?你的复仇,将会第一次,以你想要的方式,完美地成功。”
云枫的每一句话,都打在优菈的心防上。她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是的,他说得对。安柏就是那道最坚固的防线。如果连安柏都……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安柏用那种难以置信的、受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默默地转身走开,再也不像往常一样缠着她分享自己悉心烹饪的烤肉排。
这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优菈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全蒙德的敌意,可以对贵族的腐朽嗤之以鼻,可以用冰冷的言语将所有窥探的目光挡在心墙之外。但她从未想过,要将这道心墙,建在自己和安柏之间。
“哼……哼,”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试图用自己惯用的方式来掩饰这份慌乱,“侦察骑士的任务繁重,而且……而且她太过吵闹,会影响我构思复仇的细节。换个目标,这个方案不行。”
“是你不行,还是方案不行?”云枫一针见血。
优菈的呼吸一滞。
“优菈小姐,”云枫的声音放缓,带上了一丝叹息般的温柔,“一场完美的复仇,需要的是毫无动摇的决心和贯彻到底的冷酷。面对一个对你毫无防备、全心信赖的朋友,你能做到吗?你能精准地找到她最柔软的地方,然后……刺下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深渊,横陈在优菈的面前。她一首挥舞着“复仇”的旗帜,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复仇,是需要鲜血和眼泪来祭奠的,哪怕那眼泪,流自她最珍视之人的眼眶。
她沉默了。良久的沉默。事务所内,只有她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最终,她缓缓站起身,没有再去看云枫。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才冷冷地、像是对自己说一样,丢下了一句话。
“哼……区区一个侦察骑士,有什么难的。这个仇,我当然会报。你就等着看我完美的复仇吧。”
话音落下,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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