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藏山顶，云雾缭绕。
石桌依旧，棋局未残。闲云与云枫相对而坐，桌上没有公文，也没有古籍，只有一壶新酿的桂花酒，两只白玉杯。山风清冽，吹得两人的衣袂微微拂动。
这己是他们近来的常态。甘雨在璃月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与归属，而这两位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则乐得清闲，时常在此相聚，对弈饮酒，闲话家常。
“云枫……”闲云执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望向璃月港的方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关切，“甘雨那孩子……”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云枫心知肚明。
云枫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着微凉的玉杯，杯中清澈的酒液，倒映出他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琥珀色眼眸。听到闲云的话，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没有回避，而是坦然地迎上了闲云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迷惘。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是甘雨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属于“云枫”而非“老师”的、真实的一面。
“我不知道，”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是源自数千年来对‘老师’这个身份的孺慕与敬仰，还是……如凡人男女之间，那所谓的……恋人的感情。”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那洞悉万物的智慧，遇上了难题。人心，尤其是少女那如同春日天气般变幻莫测的心，即便对他这只活了不知多少岁的老狐狸而言，也是最难解的谜题。
“她像一张白纸，因为孤独了太久，所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便会下意识地、全身心地去追逐那份温暖。我害怕……我害怕她将依赖错当成了爱慕，将感激误认为了恋情。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变得五彩斑斓，我不希望我的存在，反而成为她新的‘枷锁’，让她看不见身边其他的风景。”
云枫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所以，我必须好好引导她……引导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也看清我的。无论她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希望那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真实、最无悔的决定。”
闲云静静地听着，眼中那丝看好戏的笑意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理解与一丝感叹。
她举起酒杯，向云枫示意。
“那孩子，让你操心了……”
云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宠溺的苦笑。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闲云的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然后，他仰起头，将杯中那辛辣而甘甜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却浇不灭那份沉甸甸的、名为“责任”与“珍视”的情感。
他可以指引甘雨看清璃月的人间烟火，可以引导她勘破力量的瓶颈，但在这条通往“爱”的、最幽微曲折的小径上，他知道，自己也必须像一个凡人一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他手中牵着的，是他视若珍宝的学生，是他守护了千年的……那朵独一无二的清心。
......
那次与闲云在奥藏山的对饮之后，云枫的心中便有了一个决定。他不能再这样模糊地、被动地接受甘雨那纯粹而热烈的亲近。他珍视这份亲近，却更害怕这份亲近的源头，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于是，在一个甘雨照常来到事务所的傍晚，云枫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晚饭，也没有牵起她的手说要去逛夜市。他只是安静地为她泡了一壶茶，神情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为人师表的严肃。
甘雨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她有些不安地跪坐在矮桌前，捧着茶杯，小声地问道：“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枫看着她那双清澈中带着一丝忐忑的紫眸，心中微微一叹，但还是开口说道：“甘雨，你近来心境稳固，修为也大有精进，为师很为你高兴。”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让甘雨稍微安下心来。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是，‘入世’的修行，并非一蹴而就。你学会了感受人间烟火，也学会了接纳真实的自己。但你所感受到的，大多是来自于‘我’的引导，来自于这间小小的事务所。”
他凝视着甘雨，眼神认真而郑重：“所以，为师要给你布置一个新的课题。”
甘雨一听是新课题，立刻坐首了身体，脸上露出了学生面对老师时的专注神情：“是，老师请讲。”
云枫从矮桌下，取出了一叠并非公文的、装订整齐的纸张。那上面，是他亲手绘制的、璃月港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图，以及一些人员的名单和简介。
“从明天开始，为期一个月，”云枫将那叠资料推到甘雨面前，
“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来事务所了。”
甘雨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云枫抬手制止了。
“听我说完。”云枫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一个月里，我希望你以七星秘书的身份，去亲自走访这上面的几个地方。它们不是繁华的港口，也不是热闹的市集，而是一些偏远的村落，一些被遗忘在山野间的矿场，甚至是一些寻常璃月人都不会踏足的、隐世仙家的小小洞府。”
“你的任务，不是去视察，不是去下达指令，也不是去发放救济。而是去‘聆听’。”
他指着那份资料：“去聆听那些老矿工们，对年轻时在层岩巨渊挥洒汗水的回忆；去聆听那些农妇们，对今年收成与来年雨水的期盼和担忧；去聆听那些隐居的仙家后裔，他们是如何在漫长的时光中，与孤独和传承相处的。”
“最重要的是，”云枫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我希望你，不要以‘我’教给你的方式去感受。忘记事务所，忘记豆花和说书。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耳朵去听，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那些与我无关的、形形色色的、属于璃月本身的悲欢离合。”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期许：“一个月后，你再来事务所。届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在你心中，璃月究竟是什么？而你，甘雨，在抛开‘老师的学生’这个身份后，又希望以何种姿态，与这片土地共存。”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甘雨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资料，又看了看老师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眸。
她不傻，她隐约能感觉到，老师布置这个课题的深意，绝不仅仅是“入世修行”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场考验，一场让她独立、让她思考、让她……看清自己内心的考验。
虽然心中充满了对“一个月不能来事务所”的失落与不舍，但源自对老师的绝对信任，以及麒麟血脉中那份不服输的倔强，让她最终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收起了那份资料，对着云枫，深深地行了一礼。
“是，老师。甘雨……明白了。”
她知道，这一个月，将是对她真正的挑战。她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一个没有云枫老师在身边的、更加广阔也更加复杂的璃月。而她最终带回来的答案，或许将决定她与老师之间，那份朦胧情感的最终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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