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个可以“归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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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个可以“归来”的地方

 

第二天,申鹤是在一种全新的、有序的平静中醒来的。在过去,她的每日,是由修习、打坐、降妖这些明确的“功课”所构成的。而今天,她的日程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名为“与朋友共进晚餐”的项目。

这并非师父或云枫布置的修行,而是一个平等的邀约。她将其视为一种新的、需要认真对待的“仪式”。因此,她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在心缘事务所附近那片悬崖的古松下静坐,并非为了修习仙法,而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最澄澈、最安宁的状态,以迎接这个仪式的到来。

当黄昏降临,她如约来到了心缘事务所。

推开门,迎接她的并非往日那熟悉的、混杂着书卷与清茶的气息,而是一股温暖的、食物的香气。那香气很清淡,是米饭的甜香、菌菇的鲜香与某种肉类被文火慢炖的醇香交织在一起,和谐而温暖,瞬间就与她记忆中山洞里的冰冷和绝云间的清寒划清了界限。

云枫并不在矮桌前,而是在事务所里间用屏风隔出的小小厨房里忙碌着。他脱去了平日那件略显正式的外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色内衫,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结实的小臂。他正专注地看着灶上的一口小锅,神情与他为申鹤解惑时一般无二。

听到门响,他回过头,看到是申鹤,脸上露出了比阳光更温和的笑容。“你来了。稍等片刻,最后一道汤马上就好。”

申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矮桌前跪坐下来。她看着云枫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并非引导者或委托人的姿态,而是一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属于“凡俗”的姿态。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心意”与“祝愿”,不仅可以物化为发簪,也可以融入这升腾的、温暖的食物香气之中。

很快,云枫将几样精致的小菜与一碗热气腾腾的菌菇汤端了上来。菜式很简单,一碟清炒的琉璃袋,一盘淋着酱汁的鸟蛋烧,还有一小份用绝云椒椒精心烹制的兽肉。没有一样是华丽的大餐,却都透着一股用心的、家常的温暖。

“我不知你的口味,便擅自做主,额外选了几样稻妻本地的家常菜式。”云枫在她对面坐下,“希望你能喜欢。”

申鹤拿起了筷子。在过去,食物对她而言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而此刻,她看着眼前的饭菜,第一次将它们与“心意”这个词联系了起来。

她夹起一块鸟蛋烧,送入口中。微甜的蛋液混合着高汤的鲜美,在舌尖化开。她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完成一项最重要的“观察”功课。她不仅在品尝味道,更是在感受这份食物从食材变为佳肴的整个过程,以及制作者倾注其中的那份“希望你喜欢”的祝愿。

“味道……很好。”她开口说道。并非客套,而是陈述一个她刚刚验证过的事实。

“你喜欢就好。”云枫微笑着,也开始动筷。

晚餐在一种安静而舒适的氛围中进行。他们没有太多交谈,云枫只是偶尔会问一些关于绝云间风物的问题,比如何处的清心开得最好,山间的雾气在清晨和黄昏有何不同。他问得自然,并非出于探究,而是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生活环境的纯粹好奇。

申鹤也一一回答。她发现,当她将云枫视为“朋友”后,那些本该枯燥无味的描述,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

当一顿饭接近尾声时,云枫看着申鹤发间那支映着灯火的晶石发簪,轻声说道:“看来,它很适合你。”

申鹤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触摸,但指尖在半途停住了。她看着桌上柔和的灯光,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看着眼前这个给予了她“祝愿”与“朋友”身份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细微的情绪,从她那片安宁的心湖之底,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它很轻,很淡,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

然后,在云枫温和的注视下,申鹤的嘴角,那总是抿成一条清冷首线的唇角,极其微小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并非上调了一个像素点)

那并非一个标准的、世俗意义上的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封湖面在初春暖阳下,悄然裂开的第一道细纹。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云枫看到了。他的心猛地一跳,但他没有出声,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反应。他只是将眼中所有的欣喜与温柔尽数敛起,然后,也回以一个同样平静而温和的微笑。

他知道,有些花,只能在最安静的夜里,悄然绽放。

那道转瞬即逝的弧度,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消失,但它确确实实地沉入了湖底。

申鹤自己也感受到了那瞬间的面部肌肉变化。她的大脑立刻开始分析: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起因是……云枫先生的话语?还是这顿饭带来的满足感?亦或是这柔和的灯光与温暖的空气?她无法得出结论。她的认知系统里,没有能与这种自发反应相匹配的情感标签。它就像一种全新的、未被记录的仙草,她知其存在,却不知其名,不知其性。

云枫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他只是自然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他的这份从容,恰好给了申鹤一个缓冲的空间,让她不必因这无法解析的反应而陷入逻辑的困境。

看着云枫将碗碟叠放起来,申鹤静坐了片刻,然后也站起身。她走到桌边,学着他的样子,将剩下的盘子和筷子收拢在一起。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就像在山间整理采摘的草药。但这一次,她的目的不再是“模仿”,而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想要“参与”其中的冲动。

云枫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笑着看着她。他没有说“不用”,也没有说“谢谢”,只是很自然地将自己手中的碗碟递给她,让她一并拿了。这是一种默契,一种远超言语的、将对方纳入自己生活节奏的接纳。

两人一起将餐具拿到厨房,简单的清洗过后,云枫又重新烧上了一壶水,用来泡饭后的茶。

很快,茶香再次弥漫在小小的事务所内。这一次,不再是初见时带着试探与委托意味的待客之茶,而是饭后闲叙的家常之饮。

两人再次相对而坐,捧着温热的茶杯,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晚归路人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申鹤,”云枫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申鹤理所当然地回答:“心缘事务所。”

“是,但也不全是。”云枫轻声说,“对我而言,这里更多的是一个……‘归处’。”

“归处?”申鹤重复着这个词。她知道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一个可以回归的处所。绝云间的洞府,便是她的归处。但她能感觉到,云枫口中的这个词,蕴含着更深层的含义。

“嗯,一个无论在外面经历了什么,都能安心回来的地方。一个可以脱下外袍,煮一顿热饭,泡一壶闲茶的地方。”云枫的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眼神温润如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我发现,你在这里,似乎……很自在。”

家。

这个字,对申鹤而言,比“朋友”更加遥远,也更加沉重。她六岁时,家就破碎了。之后,留云借风真君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一个可以称之为“师门”的地方,但那更多的是清修与庇护,而非凡俗意义上的“家”。

她看着眼前的云枫,看着这间不大的、却充满了温暖灯火与食物香气的屋子。她发间的晶石发簪,是他的“祝愿”;他书桌上安放的琉璃百合发簪,是她的“过去”;他们刚刚分享的晚餐,是他倾注的“心意”。

原来,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归处”的含义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茶饮尽。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仿佛真的能驱散掉那些沉积了太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寂与清寒。

“夜深了。”良久,她轻声说道。这是她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在为今夜的“仪式”画上句号。

“嗯,我送你。”云枫站起身。

两人走到门口,晚风清凉,门前的风铃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明日,”申鹤在临走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还……需要来吗?”

她的意思是,他们的“委托”是否还在继续。

云枫笑了。“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朋友之间,不需要‘需要’这个词。”

申鹤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宁静的夜色之中。她知道,她明天还会再来。不因为任何修行,只因为,这里是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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