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微笑着颔首,并不催促。“没有关系。理解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现在,你有了两个课题。为你的‘发现’,寻找一个你喜好的归宿。以及,决定该如何对待这份‘赠礼’。”
说完,他并未将发簪放在桌上,而是拿着那支流光溢彩的晶石发簪,站起身,走到了申鹤的面前。
午后的阳光下,他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将申鹤笼罩其中。申鹤下意识地抬起头,清冷的瞳孔中映出他放大的、温和的面容。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一个人。她能看清他琥珀色眼瞳中蕴含的暖意,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书卷与清茶的淡淡气息。
这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感官输入。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思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僵硬。并非出于恐惧或排斥,而是一种纯粹的、因未知而导致的系统停滞。
云枫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他伸出手,绕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她冰凉的耳廓。
那一瞬间,申鹤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一点截然不同的温度。就像在万年不化的冰原上,滴落了一滴温热的岩浆。她的逻辑系统瞬间将此定义为“触碰”,一个代表着亲密与入侵的动作。但奇怪的是,她体内的杀念没有丝毫躁动,手腕上的红绳也依旧平静。对方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有纯粹的、想要完成某个动作的专注。
他的手指轻巧地掠过她如瀑的白发,那顺滑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随即他将那支晶石发簪,缓缓地、稳稳地插入了她的发髻之中。发簪穿过发丝,轻轻抵住头皮,带来一种微小而清晰的存在感。
他为她戴好了发簪。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申鹤却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时辰。她没有动,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在“观察”,在“记录”。记录他手指的温度,记录发簪插入的角度,记录这件名为“为他人戴上发饰”的、毫无逻辑可言的世俗行为。
云枫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发簪这样的饰物,戴上了才算完整。”他轻声解释道,像是在解释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申鹤沉默着。她无法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那支发簪的存在,它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云枫的触碰,云枫的话语,以及这支发簪,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她从未接触过的“赠礼”仪式。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发髻上的晶石簪头,那温润的触感与刚才云枫指尖的温度似乎有些许重叠。
“发簪的‘功用’……”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需要由赠予者来完成吗?”
这是她努力理解后提出的问题。她试图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寻找一个合理的“规则”。
云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不禁失笑。“不一定。但这会让‘赠礼’这个行为,本身变得更完整、也更真诚一些。”
完整……真诚……又是两个无法用逻辑量化的词。
申鹤收回了手,将那枚无用的晶石风铃握在掌心。此刻,她的身上有了一件“赠礼”,手中握着一件“发现”。它们都源于同一块晶石,却因为截然不同的“故事”,而被赋予了天差地别的意义。
她向云枫微微颔首,这一次的礼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郑重。然后,她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平稳,只是那被晶石发簪点缀的如雪白发,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一丝她从未有过的、属于人间的流光。
申鹤走在返回的路上,稻妻城的喧嚣与灯火在她身后逐渐远去。她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她的世界不再是出发时的模样。一件陌生的、属于他人的“意志”,正安静地栖息在她的发间,带来一种持续而微弱的存在感。
这支发簪,比她腰间的神之眼更轻,却似乎有着更为复杂的重量。
她的第一个任务是为那枚“发现”寻找归宿。她走过熙攘的町街,路过肃穆的神社。她曾考虑过将晶石风铃悬挂在神樱树的一支末梢上,那里有风,有光,也有无数人的祈愿。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些祈愿是属于别人的“故事”,而这枚晶石,是她自己的。它应当拥有一个只属于它的地方。
她也曾登上天守阁的至高点,俯瞰整座被灯火点亮的城市。这里的视野最好,能最大程度地捕捉光线。但城市的景象过于繁杂,光也显得浑浊。那不符合她对“虹”的记忆。虹,诞生于雨后空明的天地间,纯粹而干净。
她的脚步最终引领她离开了城市,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
这里面向大海,脚下是拍打着礁石的浪涛,远处是与天际线融为一体的无垠水面。崖边,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松,它的枝干苍劲有力,向着海面伸展。
这里有风,有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她所熟悉的、类似于山野的“清净”。
她走到树下,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也为她雪白的发丝和清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框。她抬起手,触摸了一下发间的晶石发簪,那冰凉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云枫为她戴上它时的情景。
他的指尖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温度。他的动作专注而没有一丝杀意。那个行为,被他定义为“真诚”。
“‘赠礼’这个行为,原来包含了物理层面的‘标记’。”她在大脑中为这个事件下了定义,这是一种将属于他人的善意,安放在自己身体上的仪式。她不理解其必要性,但她记录了这一事实。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那枚晶石风铃,她的“发现”。
她解下腰间的一段备用红绳——它不同于束缚她杀念的红绳,只是普通的绳结——小心翼翼地穿过晶石顶端的小孔,打了一个牢固的结。然后,她踮起脚,将它系在了那根伸向大海的苍劲松枝上。
随着她的放手,那枚晶石风铃在海风中轻轻晃动起来。它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将最后的光线拥入怀中,再慷慨地洒向西方,化作无声的虹彩,在古松的枝叶间、在她的衣袂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海风拂过,涛声依旧。
申鹤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枚属于她的“无用之物”,在属于它的地方,做着它唯一能做的事。她没有感受到“喜悦”,但内心那片因为“未知”而产生的逻辑紊乱,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平息。
一切都处于“正确”的位置。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一个课题,完成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去触碰那枚己经找到归宿的晶石,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探索的意味,触碰了自己发间的那支晶石发簪。
第二个课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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