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缘事务所内,云枫依然坐在矮桌前,仿佛申鹤从未离开。当古朴的木门被再次推开,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申鹤,落在了她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那枚晶石上。
阳光从门口照入,穿透了那块“晶化骨髓”,在她素白的手和清冷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跃动的、小小的彩虹。
“看来您找到了答案。”云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申鹤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将那枚无声的风铃轻轻地放在矮桌上,动作郑重得像是在呈上一件稀世珍宝。
“我执行了您的委托。”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我观察了稻妻城的诸多事物:面具、织物、食物。它们皆有其功用,或为遮蔽,或为蔽体,或为果腹。但它们无法满足‘有趣’这一标准。”
她顿了顿,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枚晶石,看着它在桌面上微微晃动,折射出斑斓的光影。“此物不同。”
云枫没有打断她,只是专注地倾听着,他的眼神像是在鼓励她说下去。
“它不能发出声音,不具备风铃的功用。它亦不能吃、不能穿。从‘功用’的角度评判,它一无是处。”申鹤用她那套严谨到近乎刻板的逻辑进行着陈述,“但是,它能捕捉光。它将无色的日光,分解成彩色的光晕。这让我想起师父曾带我看过的,雨后山巅的虹。此物,与虹相似。因此,我用三百摩拉换取了它。”
她完成了她的报告,抬起眼看向云枫,像一个等待师长评判功课的弟子。
她的眼神在问:我做对了吗?
云枫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您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申鹤小姐。”他拿起那枚晶石,迎着光仔细端详,“您不仅找到了‘有趣’之物,还精准地描述出了它吸引您的原因——它与您记忆中美好的景象产生了关联。”
他将晶石放回桌上,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申鹤的眼睛。“当您看到一件物品,不因其功用,而仅仅因为它本身的存在形式——它的颜色、它的光影、它带给您的联想——而感到触动时,这种感觉,我们称之为‘欣赏’。”
“欣赏……”
申鹤在心中咀嚼着这个新的词汇。它比“有趣”更进一步,似乎蕴含了某种更深层的情感联系。
“是的,欣赏。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是您第一次完全基于自己的判断,而非他人的指引或生存的需要,去认定了一件‘好’的东西。”云枫的话语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申鹤冰封的认知,“那么,作为这件物品的主人,您需要为它完成最后一件事。”
申鹤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问。
“一件物品的意义,不仅在于它被创造出来,更在于它被如何对待。”云枫将那枚晶石风铃轻轻推回到她的面前,“它现在属于您了。我想请您,为它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宿。一个您认为最适合悬挂它的地方。”
“合适的归宿?”申鹤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判断‘合适’的标准是什么?是风最大之处,以便它晃动?还是光最强之处,以便它折射?”
“没有标准。”云枫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着小小的、困惑的申鹤,“或者说,唯一的标准,就是您的‘心’。您觉得它应该在哪里,它就应该在哪里。这是比‘欣赏’更进一步的修行,申鹤小姐,我们称之为‘喜好’。”
喜好。一个完全主观,毫无逻辑可言的词。
这比寻找“有趣”之物,是更加艰巨的挑战。申鹤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晶石,第一次感觉到,一项没有明确指引的修行,是如此的令人……不知所措。
“我……会去寻找那个地方。”
就在申鹤试图用她贫瘠的世俗知识去解析这个概念时,云枫将那枚晶石拿了起来,温和地托在掌心。他另一只手覆盖其上,掌心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
当云枫的手再次摊开时,申鹤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他的左手依旧是那枚她亲自挑选的、折射着七彩光晕的晶石。而在他的右手掌心,则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由同样晶石打造的发簪。发簪的样式简洁而古朴,簪头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琉璃百合,与她发间的饰物遥相呼应,簪身流畅,尾端收尖,整体流光溢彩,仿佛是月光与虹彩的凝结体。
“我复制了一份,”云枫的声音将申鹤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毕竟这是你挑选的...我就不拿来首接炼化锻造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小石子,投入了申鹤冰封的心湖。她看着那两件物品,一件是她基于某种朦胧的“欣赏”而选择的“原本”,另一件,是由“原本”衍生而出的“复制品”,却被赋予了“发簪”这一明确的功用。
她的逻辑系统第一次感到了混乱。
“此二者,”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材质、形态一般无二。为何要区分‘原本’与‘复制’?发簪亦是由晶石构成,其价值并无不同。”在她看来,如果目的是制作发簪,首接用那块晶石锻造,才是最首接、最高效的做法。复制,是多余的行为。
“价值确实不同。”云枫将那支发簪轻轻递到她的面前,动作温柔而郑重。
“申鹤小姐,这枚晶石的价值,在于你亲自走过稻妻的街道,在万千事物中,最终选择了它。这个‘选择’的过程,赋予了它独一无二的意义。所以,它是你的‘发现’。”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手中的发簪。
“而这支发簪的价值,在于我认可了你的‘发现’,并希望这份美好能以另一种形式陪伴你。所以,它是我的‘赠礼’。”云枫的解释耐心而清晰,“‘发现’是你与世界的故事,而‘赠礼’,是我与你的故事。它们承载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发现……赠礼……
这是比“喜好”更加复杂的,涉及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概念。申鹤看着眼前的云枫,午后的阳光为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她小小的、茫然的身影。
她伸出手,指尖先是触碰到了发簪冰凉滑润的簪身。它有明确的“功用”,可以束起她如雪的长发。然后,她又接过了那枚无用的晶石风铃。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捕捉着光,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可现在,在她眼中,这件“无用”之物,反而因为承载了她第一次的“选择”,而显得分外沉重。
“我……不明白。”她最终还是诚实地吐露了自己的困惑,“但我会尝试去理解。”
这是她修行的一部分。是比降妖除魔、修习仙法更艰难的修行。
云枫微笑着颔首,并不催促。“没有关系。理解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现在,你有了两个课题。为你的‘发现’,寻找一个你喜好的归宿。以及,决定该如何对待这份‘赠礼’。”
申鹤将两件晶石制品小心地收好,站起身,向云枫微微欠身。她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走出了心缘事务所。她的步伐依旧平稳,背影依旧清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那片亘古不变的冰原之上,正因那两件小小的、会发光的东西,而发生着某种细微却深刻的地质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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